石府的閣樓裏光線昏暗,除了從窗簾的縫隙裏偶爾灑出的幾縷陽光外,這裏完全感覺不到生氣。大家都知道,這裏住著一個瘋子,而且是個美麗的瘋子,不,準確來說不應該說是瘋子,更應該說是呆子,是傻子。因為瘋子會發狂,發打人,會摔東西,但是這裏的女人,呆呆傻傻,除了整天手裏拿著一張破破爛爛還打著鋼印的證件照外,就是一整天一整天的碎碎念著“尤影,尤影”其它的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會說。
究竟尤影是誰,估計連石苡曦也不記得了,隻是心裏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提醒著自己,尤影這個人不能忘,不想忘,也不敢忘,這個名字,光是想想心裏都能糾成一團,口裏念著心裏都一陣一陣的疼。但正因為疼才能刺激他的神精,正因為疼,才不會忘。
閣樓傳來一陣輕脆的腳步聲,接著是鑰匙開門的聲音,方俊一手抬著飯菜,一手擰開了房門,聽到開門聲,石苡曦呆滯的目光終於起了絲絲反應,抬著看了一眼進來的方俊,但也僅僅隻是一眼,隨即又低下了頭,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般,繼續緊緊握著手中的照片,一遍又一遍的念著“尤影,尤影,尤影”。
方俊拿著飯來到窗台前,一手把窗簾拉開,一手把飯菜放在窗台上,隨手取了一個抱枕放在大理石的飄窗台上,柔聲道“小曦吃飯了”,
牽著石苡曦坐下,拿著勺一口一口的喂著飯,不時還用紙巾溫柔地拭去嘴角的飯粒。眼神是專注而神情的,然而這樣的眼神石苡曦卻是感受不到,她的世界,除了那張小小的照片外,一無所有。
每天這個時候,方俊都會來給石苡曦送飯,都會一口一口的喂她,五年了,沒有一日間斷過。五年了,小曦從最初的刻骨銘心,到現在除了這一張小小的照片和尤影這個名字外,這個人仿佛在小曦的生活裏已經淡了顏色。但是卻退卻不了,心裏的那一點執念。
對此,方俊不知道該歡喜還是該悲痛。高興的是,小曦至少還記得這個名字,至少過去還沒有完全拋棄她,悲痛的是,方俊五年的守候,卻無法停留在小曦的記憶裏留下任何的痕跡。對方俊,小曦現在連名字都已經叫不出來了,除了覺得這個人很熟悉不排斥外,沒有任何記憶,方俊喂她飯,她就張口,方俊給她水,她就喝,她就是一具行屍走肉,所有的一切,都隻是維持身體機能的一種習慣。方俊清楚的明白,即便忘記全世界,有一個人,小曦永遠也不可能把她從腦海中完全抹去。
阿爾茨海默病,是一種中樞神經係統變性病,起病隱襲,病程呈慢性進行性,主要表現為漸進性記憶障礙、認知功能障礙、人格改變及語言障礙等神經精神症狀,嚴重影響社交、職業與生活功能。也就是我們俗稱的老年癡呆症。
是的,石苡曦得了老年癡呆症,誰也無法把當年q大的學霸,外語係的係花和老年癡呆症這種老年病聯係在一起。但是偏偏造化弄人。簡?奧斯汀曾經說過,十全十美的事,總不能成功,隻有偶爾帶有幾分遺憾才能大體避免得了失望。也許,年輕的石苡曦太順風順水了,連老天都嫉妒她,所有跟她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
這裏是石家的老宅,從小曦生病後,方俊就帶著小曦從外灘別墅搬回了這裏,小曦從小在這裏長大,這裏雖然生活條件和硬件設施雖然趕不上外灘別墅,但是這裏卻承載著小曦童年美好的記憶,小曦童年美好的記憶都在這間小小的閣樓裏,她以前總是說,每個閣樓都有自己的小故事,每個閣樓都有屬於自己的小秘密。再開朗的女孩都有多愁善感的一麵,小曦就在這個閣樓裏做著一個又一個年輕美好的夢。
醫生說,住在熟悉的環境裏對小曦的病情會有幫助。所有對小曦病情有幫助的事情,方俊都會不留餘地的去做。這幾年,方俊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公子,變成現在這個洗衣、做飯麵麵具道的溫暖男子,從以前的張揚跋扈變成現在的溫柔體貼。其中的酸澀實不足為外人道,但是方俊卻知道,這是他和小曦從入大學以來,最快樂的五年,也是他偷來的五年。
方俊每天都會牽著小曦到樓下的大院裏散步,講過去發生的事情,從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一直講到大學。不管小曦能否聽得懂,都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說,一邊說一邊注意著小曦的反應,哪怕其中一個細節,隻要能引起小曦一些細微的反應,他都會把這個細節加深再加深。也會給小曦念一些報紙新聞,他潛意識裏,不想讓小曦和社會脫結,所以就算知道做的這些,小曦都不可能清楚明白,但是方俊還是一直堅持著,方俊一直相信,隻要他有足夠的耐心,隻要他好不放棄,小曦一定會一天天好起來的,哪怕這個好起來的小曦將不再屬於他,哪怕這個好起來的小曦,永遠也不可能走進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