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梅煮酒之一(1 / 1)

一道門,隔開不同的世界。門外是聲色繁華的紫陌紅塵,掩上門,靜謐仿佛帶著我們走進時光隧道,琉璃生色,青銅鏗鏘,菲薄的輕衫曼舞,低低吟唱著一個古老繁盛的東方古國在曆史悄悄流去的歲月裏留下的嫋嫋餘韻……時光在千萬年前輕輕打了一個結,將歲月深埋土中。當後人拂去那厚厚的塵埃灰燼,珠石玉器的瑩潤隔了時光的長練徐徐的散發出來,講述的是一段流傳千古的往事,抑或是一個沉埋數年的秘密?那一個生平曆史均難以考證的女子,她的明慧卻隨著陵墓的開啟被後人漸漸發覺。婦好的酒器,婦好的妝鏡,婦好的青銅假麵,婦好的樁樁件件,無數的器皿珠玉均倒映著那一個名號為好的影子,她的輕嗔慢怒,她的颯爽嬌柔,她的婉轉多情,以及她的聰慧嫻良。那般受寵的一個女子,在那人性尚未蒙塵的歲月裏,她該是有著怎樣不期然的出眾,一個本真的回眸裏便傾倒了一個國度的王。此後的年年歲歲,長寵不衰。

大商的國土上,她是武丁的後,卻也是武丁的臂膀。遙想千百年前的古戰場上,帶著青銅假麵的婦好與武丁並轡偕行,千軍萬馬裏來去從容、縱橫馳騁的女將,那樣一份果敢的智慧,那樣一份挺拔的姿態,豈是後來進入封建王朝裏矯揉爭寵,神思哀怨的的女子們可以望其項背的?無怪武丁寵愛她,即使穿越了千萬年的時光風塵,歲月依然不曾為她的光芒蒙上星點汙垢。即使死後,武丁亦不曾半點薄待了她,她的墓直至出土依然完好無損,墓中隨葬的物品近兩千件,其中青銅器四百多件,玉器近六百件,骨器五百六十多件。此外還有石器、象牙製品、陶器以及六千多枚貝殼。那些出土的器物皆精美異常,工藝精湛,每一件恐怕都凝聚著武丁對她揮之不去的深深思念,那思念是那樣綿長堅韌,直至穿透了時光的磨損,守護著他所深愛的女子,直至數千年後的今天,呈現給後人的仍是千年前這樣一座完好無損的陵墓。自古帝王多薄悻,身邊圍繞了太多的鶯鶯燕燕、紅粉朱顏,任是誰都不能免俗的喜新厭舊吧,然而武丁卻獨獨這樣待她。這樣的深情不僅是古時的帝王、即使在所謂文明的今天,亦足以令無數男子汗顏相對。而這一切的一切,讓我們不由心生感歎:婦好,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子,讓掌管了一個國度的王忘卻了身後那些珠環翠繞、紅粉佳黛,獨獨為她一人,傾情如斯?

遙遙的遐想裏,婦好,應是十分之美的。那美卻並不纖弱,該是輕盈矯捷,如同武丁某一次射獵歸來偶然遇見的小鹿一般。遇見了,便不能再忘。那不是插在發間精雕細琢的一支簪花,而是山野裏怒放的一朵野牡丹,絢爛已極,雖不為誰盛開,卻繚亂了他的眼,他的心。而從後來的青銅器銘文上我看見另一個蘭心蕙質、聰穎鮮活的女子,那是入宮之後的婦好,美而不自戀的女子,入了他的宮門,卻並不曾牽著他的衣角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小心翼翼的婦好,征戰沙場,祭祀大典,處處可見這女子的膽量與智慧,她是與他比肩的女子,站在他的左右,那樣的光輝,如同日月之比,即使是他,睥睨天下的一國之君,亦不能掩蓋分毫的光華。

然而這樣的女子心底到底不能說是沒有秘密的。耀目的光芒之下或許她應該是寂寞的。雖然夫妻伉儷,然而婦好卻不曾長居於他的身側:她是他的妻,然而也是為他穩固江山的女將,他封了她肥沃的土地,無數的子民,實現了他的諾言——與卿攜手天下,共治江山。這是愛她,亦是一種後來的王朝裏不複再有的尊重,婦好應了,此後的年年歲歲常駐封地,為他穩穩的守住這一方得之不易的山河。任心下思念成河,也不曾說過半句的不。

然而,她畢竟還是一個女子啊。

後來,她死了。史料上記載,婦好一生勤勉終於積勞成疾,然而我更願意相信她是得了相思的絕症。南征北戰的婦好,從容果敢的婦好,野牡丹一般的婦好,最終仍敵不過心底深處暗流洶湧的思念,勞盡了心力,闔上了疲倦的眼。任商朝的王如何眷戀,終再喚不來當年小鹿一般驚慌卻純澈如水的女子。而千百年之後,隔著時光沙塵站在古舊的青銅器前,一切沉埋土中的再次重現。仿佛時光未曾走遠,別樣的靜謐裏,我在猜想,曾經,在那座華美完好的陵墓裏握著心愛女子的手時,那曾經叱詫風雲的商朝君王,究竟有沒有流淚呢?

注:僅以此文作為對這部小說背景的概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