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固到得籠煙閣,飛快衝進閣內,拂開眾多圍上來的女子,直直奔上二樓,一間間推開房門。待走至角落處的一扇雕花木門內,就見竇林醉眼朦朧地斜倚在榻上。
此時他墨發鬆散,衣衫淩亂,左手提杯,灼人的烈酒割喉般地灌入腹中。在他身旁,幾個薄紗的女子正搭攏著手臂,隨意在他的身上撫摸著。可他仿似沒有感覺到,隻是舉杯,不斷灌著烈酒,閉上眼,遮蔽住自己真正的心思。
他聽到推門聲,轉過頭,就見竇固蹙眉地站在眼前。
竇林盯著竇固一瞬,忽然笑了。他踉蹌下地,搖搖晃晃地走至竇固身邊,伸出手搭在竇固肩膀上,大聲地對眾人道:“諸位,可知此人是誰?”
房中的女子瞧了眼竇固搖搖頭。
竇林握著耳杯,伸出一隻手指,指著竇固道:“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捏陽公主的駙馬,如今的顯親侯,中郎將竇固,竇大人。”
眾人崇拜地望向竇固。
竇固聞著竇林身上刺鼻的酒味,鎖眉更深。他想要製止竇林,卻見竇林放開自己,搖晃地走至身前,似笑非笑地指著他道:“他,心思沉穩、手段非常,朝野上下無人能敵;他讓伏波將軍身死不得入祖塋,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心愛之人被逼入宮,卻絲毫不得反抗。這可當真是好手段,竇、固、大、人。”竇林一字一頓道,話語中咬牙切齒的就差沒有真的啃食了竇固。說完,他仰頭,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竇固臉色微白,他並不理會竇林的嘲諷,隻是在他又要倒酒時,搶過他手內的耳杯,道:“竇林,夠了。該回家了。”
竇林不聽,隻從一旁的幾案上重新拿起一隻耳杯,準備再倒烈酒。竇固走上前,朝著竇林的雙手一掌劈下,就聽“啪”的一聲,耳杯掉在了地上。竇固罵道:“這麼多年,你還沒鬧夠嗎?整日沉歡偷樂,哪有半點竇家族人的氣勢。對,陷害伏波將軍是我的錯,你同馬敏分離也是我的錯。可馬敏已經入宮了,你還能怎麼辦?你以為你在這兒喝的肝腸寸斷,她就會心疼?會回來?告訴你,她如今可是聖上的寵妃,是聖上日日不舍之人,你拿什麼去和聖上爭?你爭得過嗎?何況,瞧她如今的架勢,怕她早也把你忘了。你又何苦這般固執呢?”
竇林不語,隻是望著地上潑灑四散的烈酒發呆。
竇固撫著竇林的背,安慰道:“竇林,將她忘了吧。回家去。憑我們竇府的實力,何嚐尋不到更好的……”
話未完,就見竇林猛力一甩,甩開竇固的手,轉身咆哮道:“我不要!我知道聖上待她極好,為著她不惜拿賈淑的孩子與她撫養;我也知道她早將我忘了。從她決定入宮采選,讓威卿哥將玉玨還予我時,我便知道,她不愛我了,她拋下我了。可那又如何?我愛她,一輩子都隻愛她。我不願忘了她,不想忘了她,也,忘不掉她!”說完,竇林撞開竇固,頭也不回地飛快衝了出去。
竇林一路狂奔,和馬敏的種種如海水般翻湧地席卷著他的心房。淚水,不受控製的湧出,瞬時爬滿臉頰。他奔至無人的巷口,望著陰沉的天空,“啊”的大聲嘶吼起來。然後慢慢跪倒在地,伸手捂住臉頰,仍淚水順著修長的手指一路墜入地中。發泄似的吼叫也逐漸變成細聲的哽咽:“我知道的,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很多時候,人們心中總也藏著一段美好,或人或事,他們明知這些美好不過鏡花水月,早在世事無常中撕裂的連塵埃也不剩,可他們仍願意自欺欺人地沉溺其中,不為其他,隻因這份美好是支持自己在漫漫人生路上堅持下去的動力,一旦破壞,便再也沒了向前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