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森製藥大廈的天台上,鍾北海和六個保安的屍體都被抬了上來。傑森員工們將六個保安的屍體放到了一堆,澆上汽油點燃。而鍾北海的屍體則被單獨安放在了一邊,等大廈內所有還沒有受到感染的人依次上來告別後,才由吳哲親自點燃了汽油進行焚化。
吳哲的表情已經看不出悲傷,他隻是漠然地在望著火堆在發呆。江晴很擔心他的精神狀態,在其他人都回去了之後仍陪他坐在天台上。她知道吳哲心裏的痛苦和迷茫,可她不知道該怎麼勸吳哲。
自從疫情爆發以來,吳哲眼裏看到的都是人們在災難來臨時的自私和冷漠,而這一次,老主任和鍾北海的死更是讓他感到絕望。此時,他甚至隱隱約約覺得,這可怕的疫情也許是正義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要把研究新藥的工作繼續下去。
這時,秦凱上來了,他是叫吳哲回去的,因為大廈裏麵又有幾個人剛剛被感染了。
可吳哲沒動,盡管他麵前的火堆早已經燃燒殆盡了,他還是呆呆地坐在那裏麵無表情地守望著。
幾縷青煙在火堆上空繚繞著,被風一吹,直上雲霄。
起風了,風裏帶著鹹腥的海洋氣息,從遠處的海邊一直吹過來,而海岸線盡頭的天空上,已經湧起了厚厚的黑雲。
“還是我去吧。”江晴看了吳哲一眼,站起來匆匆向大廈裏麵走去。
秦凱一屁股坐在了江晴剛剛坐過的地方,歪頭看了看吳哲,嘴角向上揚起,帶笑不笑地問道:“怎麼,還沒緩過來?生生死死是很正常的事兒,至於嗎?”
吳哲還是沒理他,扭頭看向了天邊的黑雲。
秦凱也跟著他的目光看去,那厚厚的雲層讓人看不透,正慢慢翻湧著越來越大。
“要來台風了。”秦凱輕聲嘟囔了一句。每年這個時候,幾乎都要刮幾場台風,隻是不知道這台風能不能將疫區空氣中的細菌統統刮走,還給S市一片晴朗幹淨的天空。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了吳哲。這時,秦凱忽然有些動搖了。吳哲就像一杯清澈的白開水,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底。這是一個善良,正義而又有點倔強的男人,讓人很難把他和陰謀聯係在一起,難道真是自己猜錯了嗎?
“哎,你說說,你到底算是好人還是壞人?”秦凱饒有興趣地開口問吳哲。
吳哲皺了下眉頭,秦凱這問題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好人,可他在發現了黃小波的行動計劃之後,不但沒有去舉報他,反而協助他完成了計劃。也許對黃小波而言,他是個重感情講義氣的好人,可對於那些被感染者來說,他算是一個好人麼?而他這種包庇朋友的行為,不也是人性中自私的一麵麼?
人性是最複雜的,這比隨時都在進化和變異的細菌們更加難以讓人琢磨,如果連他自己也一樣擁有自私的一麵,那他又有什麼理由去要求其他所有的人都不自私呢?
吳哲低頭歎了口氣,轉頭問秦凱:“那你呢?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秦凱站起來:“我當然是好人,我的工作就是保護好人懲治壞人的,怎麼可能是壞人?”說完見吳哲低頭沉默不語,遲疑了一下又道:“當然,這也要看對誰,在好人麵前我就是好人,在壞人麵前那就得比他們還要壞,這個要看情況靈活掌握。”
吳哲抬起頭,看著秦凱再次問道:“你自信能分得清誰是好人壞人?”
秦凱一時語塞。吳哲繼續說道:“如果你能分得清,那你剛才就不用問我是好人還是壞人了。”
秦凱想了一下:“我原來以為你是一個壞人,可現在看你又不太像,所以才會問你。”
吳哲抬頭看了看天,淡然說道:“我以前也和你一樣,也是簡單地把人分成好人和壞人,可現在我想明白了,一個人總是有兩麵性的,既是天使又是魔鬼。就像那些喪屍,他們恢複了人性可能就是一個好人,而當他們的靈魂被細菌病毒侵入控製了之後,就變成了吃人的惡魔。”
說完,吳哲起身慢慢向樓裏走去,天台上隻剩下秦凱一個人還站在那裏發愣。
黑雲壓城,台風的風暴中心一直徘徊在外海海麵上十幾公裏處,遲遲沒有登陸。
風雖然很大,卻不下雨,城區裏每天都陰沉沉冷森森的,這壓抑的氛圍更是帶給人一種末日降臨前窒息的感覺。
強烈的台風並沒有吹走疫區空氣裏的病菌,它們頑強地在大風中悄無聲息地四處遊蕩著,再悄無聲息地帶走一批又一批無助的生命。
此時,城區裏好多家庭已經全都被感染了,他們把親人們的屍體從窗子上吊下去喂了喪屍之後,就一個人靜靜地流著眼淚躺在床上等死。因為他們知道,等到他們也死了之後,他們的屍體就會永遠腐爛在房間裏,沒有人知道,甚至也沒有人為他們流淚。
一些家裏斷了糧食無法支撐的人們和被死亡恐懼逼瘋了的人,終於忍不住從家裏跑了出來,他們在漆黑的夜晚拚命地奔跑著,很快就被追逐堵截的喪屍們撕成了碎片。偶爾有幾個一直跑到了海邊,跳入冰冷的海水裏,奮力向對岸的香港遊過去。可在接近中線時,對岸就會突然亮起明亮的探照燈,然後就會有執行警戒的直升飛機飛臨頭上,用高分貝喇叭大聲警告道:“請海裏的人立刻回去,否則,我們將奉命將你們擊斃。”
聲音比海水還要冰冷,沒有一絲感情,隻是在機械地不停重複著那兩句話。而遊在海裏的人回頭看看守候在岸邊上的那一群喪屍,沒有一個肯調頭往回遊。於是,在警告無效後,直升飛機馬上噴出了火舌,密集的子彈像雨點一樣傾瀉下來,鳴啾著鑽入深深的海底。很快,幽黑的海麵上就會浮起幾縷血紅的顏色,然後,直升機盤旋著觀察一陣飛走了,燈光熄滅,海麵上再次恢複了死一樣的黑暗和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