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引: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別離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晏殊
她如同木偶一般被帶回了昆明。一路上,她隻是呆坐在馬背上,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原來的平西親王府,如今的大帥府,已經變得更為雄偉,隻是如今卻沉寂在一片白幡當中。
是吳應常的喪禮。
見到明顯蒼老的吳三桂,她竟然笑了。
“四姑娘,沒想到在今天這樣的局麵,你還肯來參加犬兒的喪禮。”吳三桂說得咬牙切齒。她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一個新喪的寡婦,又成了他的俘虜,她還有什麼值得開心的?她失心瘋了吧!
四貞走到院內,撫摸著白幡,若無其事的說:“那時伯父是以多麼宏大的儀仗歡迎我啊!此刻這樣的儀仗,照比那時,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你……”
“可以讓我見一見吳世琮麼?”孔四貞打斷了吳三桂。
“帶她進屋吧!”吳三桂雖然滿心的怒火,但是看到毫無懼意的四貞,他竟然發不出雷霆之怒。
她見到了吳世琮。
吳世琮穿著孝服,高高在上的挺在那兒,但是四貞看得出他傷的不輕,雪白的麻衣裏麵隱約可見斑斑血跡,就是他強作鎮靜的臉上也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
孔四貞走到吳世琮麵前,跪了下來。
“格格……”聞聲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之後也隨四貞跪了下來。
吳世琮沒有見過這位大名鼎鼎的和碩格格,但是早就耳聞她是一個不一般的女子。如今這般低聲下氣的跪在自己的麵前,他一時間竟被其深情所感動。
“我隻求將軍給我一句實話。”孔四貞深深叩首。見到受了重傷的吳世琮,她已經可以想象戰況的慘烈,她的齡哥哥怎能全身而退?
吳世琮狠狠瞪了吳世璠一眼,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讓孔四貞得知孫延齡的死訊,不是讓她一心求死麼?讓她知道孫延齡已經死了,還拿什麼來要挾她?
看著跪著的孔四貞,吳世琮居然有些不忍。她沒有眼淚,眼中隻有絕望,傳聞中那麼了得的女子,因為一個男人可以退讓到這樣地步嗎!愛,到底是什麼?如果真有一個女子能如此對他,他是不是就明了什麼是愛了?
“我不知道我刺了他多少劍,但是我沒有辦法將他的首級帶回來。我隻知道他倒下了!”吳世琮不想欺騙她,但是讓她絕望他又不忍心,所以把話說得相當迂回。
吳三桂和吳世璠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就連剛誦完經進門的陳圓圓,聽了這樣的說辭,也深感意外。吳世琮是吳家最無情的人,在他的眼裏隻有成敗,沒有感情。多年以來,吳三桂欣賞他,而不提攜他,正是因為吳三桂忌憚他,若不是起事後需要這樣的將才,恐怕他永遠隻會是被埋藏的小世子!
但是今天,他似乎情竅稍啟。
“謝謝將軍。”孔四貞又一叩首,卻遲遲沒有抬起頭。眼淚浸濕了她的衣袖,不知道刺了多少劍!他倒下了!他倒下了!沒有將首級帶回來!
她告訴自己,齡哥哥還活著,好好的活著,可是她的腿好軟,她的頭嗡嗡作響,她的眼前烏黑一片,她的天好像翻轉了好幾遍……
“格格——”
三天三夜,她似乎離開了這個世界,她進入的是血雨腥風的戰場,見到的是滿身血汙的孫延齡。
“和碩格格,你,真的醒過來了麼?”
四貞覺得眼睛好酸痛,睫毛也粘在一起,難道就這樣哭著睡著了麼?她抬眼,看到的是一張豔麗奪目的臉。她一時恍惚,竟然輕輕喊道:“宛姐姐——”
“格格,你真的醒了麼?”聞聲湊上前,她清楚地聽見四貞喊的是董妃,她撲通向門口跪倒,雙手合十,“皇貴妃娘娘,你生前格格待你不薄,你不要嚇她!可憐可憐格格吧!”
“聞嬤嬤,我看格格她沒事了!”陳圓圓看到四貞瞳仁中已重現光芒,親手將聞聲扶起,打量著她,羨慕的說道:“你真是忠仆!格格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你還對她一心一意。”
聞聲心中是倒不盡的苦,四貞與額駙爺的感情,讓她感動,如果僅僅隻是格格一個人的忠仆倒也好,可她偏偏不是。如今,額駙爺死了,格格的心也死了,造成今天的悲劇,她聞聲是逃脫不了幹係的!
“夫人!”年過半百的聞聲無力的跪倒在陳圓圓腳邊,哭訴道:“聞聲對不起格格!如果聞聲真是忠仆,就該早些讓格格和額駙爺遠走高飛!”
“嬤嬤,”四貞要起身,卻感到腹部的沉痛,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陳圓圓趕緊將四貞按倒在床。
“我這是怎麼了?”
陳圓圓滿懷母愛的為四貞拂開額角的發,“格格,不論將來發生什麼可怕的事,你都要為他好好照顧自己,好好活著。”
“是啊,格格,老奴糊塗!”聞聲趕緊擦幹眼淚,欣喜地說道,“剛才大夫說了,格格有了兩個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