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紀朗掏出一隻機械表看了看,“快兩個小時了。”
“那就是我跟霍競凱回來之前。”梁叔琢磨了片刻,“她們的人在她們被抓之後,有試過用對講機聯係她們嗎?”
“沒有。”聶紀朗擺弄著那部從她們身上搜來的對講機,“這對講機我一直開著,但沒有收到任何聯係,反倒是我有嚐試聯係她們的人,隻是對方沒有回答。”
“那就不對了。”梁叔突然感覺這事有蹊蹺,“既然你聯係過他們,那他們應該早就知道自己的人出事了。如果他們有談判的意願,怎麼說也得回應吧。”
“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聶紀朗說,“我還想過他們是不是已經發現了我們,隻是一直在暗中觀察。剛才我作勢要割那年輕的耳朵,就是想驗證一我這猜測。如果他們真的在暗中觀察我們,眼瞅著我要傷害他們的人,按理誰都會馬上聯係過來吧。然而卻沒有。”
“等下,事情又好像不是那麼簡單。”梁叔皺著眉說,“她們倆來這裏是真的為了尋找物資的嗎?”
聽到這個問題,聶紀朗愣住了。
“你想想剛才你用一個什麼問題拆穿那老女人的謊言。”梁叔接著說,“你是問她,她們是第幾次來這裏。這個問題從表麵上來看,就是不管她回答來了多少次,都似乎與她所主張的‘她們住在這附近’的這一件事存在著矛盾。可是,你想象一下你是那老女人,如果她之前所說的什麼有五六十人,三十多青壯,而且每人都配備了武器真的是在撒謊,那為什麼在你問她來了幾次的時候,卻不撒謊呢?”
“你不是說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嗎?”聶紀朗說,“我看她不是不撒謊,而是她覺得這個謊圓不了之前的謊。”
“這也是我一開始的印象,”梁叔說,“但我現在有點不太相信,一個連這麼簡單的謊言都沒能編好的人能活到現在。你想想,這真的是一個很難編的謊言嗎?我估計你隨隨便便都能編出好幾個,所以她要是想圓過去,理由多的是。但為什麼——”梁叔著重地頓了一頓,“為什麼她會被這麼容易就能圓過去的問題給問得啞口無言?”
“雖然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但反應這種事很不穩定的,有時候一緊張就什麼都忘了。”聶紀朗說。
梁叔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能認同。“如果隻把事情順著來想,那似乎很合情合理。”他一麵說,一麵把耳朵湊到辦公室的門上聽聽裏麵的動靜,卻仍隻聽見她們的抽泣。“她們倆來這裏找物資,被常笑逮個正著,按照目前這世道的生存法則,她們會料想到自己凶多吉少,所以為了保命,她們隻能聲稱自己背後有強大的人力物力,不料被你識穿,心理防線崩塌,最後十分人之常情地情不自禁地痛哭起來。她們把作為一個女人的最初的逞強,和最後的軟弱都表現得淋漓盡致,如果這放在太平年代,我是會相信的。但是,如果她們的性情真的就像她們所表現出來的那樣,你覺得她們能活到現在嗎?”
多年來,梁叔不管揣測什麼人,他思考總不會離開一個主題,——對方是怎麼活下來的。他相信,能活到今天的人,無論是能力還是意誌,都必須是萬裏挑一的。隻有這種人才能不管麵對什麼困境,都能找到應對的辦法。而那種動輒手足無措,聽天由命的家夥,恐怕早就屍骨無存。
關於他的這種觀念,聶紀朗也有某種不謀而合的想法。這些年,他為了生存幹盡了喪盡天良,傷天害理的事。所以每當他遇見什麼人,都總會覺得那是自己的倒影,隻要想想自己做過些什麼,人家恐怕亦同樣做過些什麼。久而久之,他從其他身上人發現,這種想法早已取代了與社會一同崩塌的道德體係而成為新的普世價值觀。——或者說是更原始的普世價值觀。文明的倒退不僅表現在可見的事物上,還表現在不可見的思想裏。
“那你有什麼結論嗎?”他看梁叔的目光中透露著某種謙遜。
“有。隻要你把這事情反過來想。”梁叔語氣凝重,“她們的軟弱是假裝的,為的就是假裝自己被識破,由此間接地騙我們相信她們所宣稱的強大的人力物力是假的。如果我們相信那是假的,就不會對她們的人有所警戒,就更不會懷疑她們來這裏的目的。要是這種猜測成立,則說明那老女人至今除了被我們識破是假的之外,其他都是真的。他們真的有五六十號人,真的有一半以上是青壯並且個個有武裝,他們真的就住在這附近,而且這棟大樓他們已經搜刮過很多次,但她們這次還來也確實是為了尋找物資,隻是他們想要找的物資不是別的東西,而是我們。”
天空中傳來了轟轟雷聲。那場持續了一個星期,每逢日落便至的暴雨像是為了履行某個承諾一樣如期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