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大雨，整整下了一日。新元已過，天氣依舊寒冷。我跪在春暉園的門前已近一日，冰涼的雨水濕透了我的裏衣，刺骨的寒意使得我在雨中不停地哆嗦。
霜兒用那把灰敗破舊的雨傘意圖為我遮風擋雨，自己卻差不多被雨淋透了，“小姐，奴婢求求你了，你起來吧，沒用的，大夫人是不會因此而給如煙夫人請大夫的，咱們回去吧，指不定還有其他的法子。”
透過臉上冰涼的雨水，我看著霜兒單薄瘦小的身體在雨中瑟縮著，她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孩子而已，沒來由的卻要和我遭這般罪。我的心中一陣酸澀，說不清是為了娘親還是為了霜兒，亦或為我自己。“還能有什麼辦法，大夫人明令不許我們踏出春暉園半步，亦沒法見到鳳音姐姐。夫人身邊的徐嬤嬤傳話，隻要我跪滿十二個時辰，就給娘親請最好的大夫。隻要能救娘親，我怎麼做都是甘願的。”
霜兒啜泣良久：“小姐……”
我抬頭看著霜兒，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放心吧，我沒事，你回去替我好好照顧娘親。”
“小姐，可是你……”
“沒事，快去吧。”看著霜兒離去的身影，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然而我告訴自己我必須堅持下去，為了娘，也為了我自己。
我跪在雨中，身上灰黑的布衣緊貼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而我此時的心，猶如這灰色的天，沒有一絲亮色，然而我知道，我卻是不恨的。我知道，這十六年的清苦無依，我們沒讓自己的心裏裝進仇恨，在寥落的春暉園裏，我們依舊感受著一樣溫暖的陽光，即使這些陽光更多的來自於我們的心裏。
春暉園的冷清淒冷與這尚書府的奢華格格不入，大概也正因為如此才足以彪炳春暉園裏被人遺忘的娘親和我。這麼多年，我沒見過傳說之中那位頗得當今聖上寵愛的父親，卻無數次從娘的口中聽到過他和大夫人長相守的愛情。因為有了長相守，所以他們之間便再也容不得娘和我。女有顏色，貌美如煙，娘親曾經也是驚豔京都的尚書府歌姬，卻於那個雷雨般的午後被我醉酒的父親強行占有了身體。酒醒後的父親自然不能容許他自己長相守誓言中的敗筆，更糟糕的是，娘親因為這次意外而有了我。父親索性把我和娘親冷落在春暉園裏，隻在我五歲的時候，買了霜兒來伺候我，從此便不聞不問。往後的歲月，缺衣少食是正常不過，要不是鳳衣長姐三不五時的接濟一二，我想我們即使死了也無人會過問吧。
春暉園是一個荒廢的書園，其中典籍雖然破敗陳舊，但依稀可見，所以這麼多年來也讓我打發了很多時光。我奇怪娘親在告訴我關於父親長相守的故事時那般的淡然，然而當我逐自明白長相守的意義之後，我噘著小嘴告訴娘親，甚至一次次置疑了父親的長相守。我告訴娘親，所謂長相守，不過是因為大夫人的父親貴為當朝宰相，不敢相負，唯有相守。娘親聽完隻是恬靜的笑，那一刻我才明白娘親大抵是明白的，然而對於一個毀了她一生的男子，她不恨，竟也不愛麼？
想到娘親，心中兀自暖和了起來。
抬首透過雨幕，看著那個從雨中急急奔來的女子，我的心中說不出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