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熒燁從一隻老舊陶罐裏捧起一汪清水洗淨自己麵上血汙，回頭看到黑將軍正親昵地用腦袋摩蹭楚飛的大腿，這靈犬顯然是在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表達感激之情。
“這麼說你一直都是能動的？”方熒燁甩著頭問道。
“隻有左邊半截手臂而已，”楚飛淡然道，“你的點穴手法太差。”
方熒燁訕笑一聲：“剛才我為你鬆綁時為何不出手將我點住？你明明有機會的。”
“我既已答應你那五百兩賞銀，又豈會食言而肥？”他語氣從容淡定，毫無戲謔之意。
方熒燁微微一愣，“你是認真的？不是在拿我尋開心？”
“當然了。”楚飛伸出左手道，“如你不信便將我左手也綁起來好了。”
方熒燁目光閃爍，嘿嘿一笑道：“老弟你可真有意思……像你這種人說你是被冤枉的，那就一定是被冤枉的不假了。”說著走上前去為楚飛鬆綁，邊上黑將軍輕快地吠了兩聲，似乎是在催他快點。
楚飛笑道：“那五百兩銀你不要了？”
“哈哈……這世上有五百兩銀子的人多了去了，但不是誰都能跟你這種人做朋友的。”方熒燁爽朗笑答道。
“在下這三日來遭難無數，但能得方兄此言……可也全值了。”楚飛由衷地感慨道。
寒月高懸，星移鬥轉。夜已漸深。此刻廟中兩人正站在屍體傍邊細細端詳，猙獰的鬼麵被挑落在一邊，露出一張蒼老扭曲的容顏，渾濁渙散的瞳孔驚恐的擴張在刻滿驚詫神情的臉上。
“方兄，你可知道這人什麼來曆？”楚飛對江湖掌故一竅不通，是以虛心求教方熒燁。
“嗯……十五年前隴西黑道上曾出現過一個外號叫作“梟麵鬼手”的獨行大盜，姓甚名誰我說不上來，但看這人麵貌武功應該是他沒錯。”他說著指了指屍體長長的鷹鉤鼻和幹枯的手掌。
楚飛點點頭，名字可以隨便亂取，但外號卻能真實地反映一個人。
“不過這人在江湖上囂張個兩三年後就銷聲匿跡了，傳聞他是死在劍俠南宮斷手上，不知今夜又怎麽會來到這裏……”他提到“南宮斷”這個名字時神色激揚，似乎對這人甚是崇拜。
“那他先前提到的那個什麼“戚老三”又是何人？”這人很可能就是先前自己擊退的五人之一。
“江湖中姓戚的人多了去了，我怎麼哪個正好在家裏排行老三？”方熒燁自嘲道，“你這幾天的經曆似乎非常豐富，說給我聽聽？”
楚飛於是與方熒燁一同坐在火堆旁將這三天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說給他聽，黑將軍溫順地蹲坐在一旁也靜靜地聆聽著。
過了半晌，將事件經過轉述了個大概。方熒燁低頭皺眉思索，火光映照在他輪廓鮮明的臉龐上。
“也就是說你從林中一路追尋那姓餘的留下的馬蹄印到徐州城都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狀況？”他向楚飛提問道。
“不錯，一路上沒有打鬥的跡象，馬蹄印也出奇的順暢。”楚飛肯定地答複道。
“奇怪……看樣子那東西顯然與望清劍派有莫大幹係，但上官青這人向來詭計多端……難道……”方熒燁悶頭沉思著喃喃自語。
默然半晌，楚飛突然開口道：“今夜之前我從未殺過人。”
坐在地上的方熒燁抬起頭來，略微有些詫異道：“今夜之後你也沒有殺過人，那人是死在我手上的。”
“如我早些或晚些出手，他也許並不一定會死的……”
“也許，但也許你會因此錯失那個你最有把握的時機，到時候死得就是咱們了。”
“我知道這一點……”
“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方熒燁打斷他道，“你如要在江湖上繼續行走下去，在這一點之後就不應繼續再想。”
楚飛低頭不語，這的確是極其重要的一件事，如果他不能想通，那麽他以後的每一次出手都會猶豫不決，長此以往必然銳氣盡挫，遲早會死在自己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