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看著他按壓著傷口怒罵,奇怪於他的血居然沒有噴出來。
“滾!滾!滾!”梁程繼續罵。
小小沒動,她愣愣地看著他的三四根手指上都染上了血,有血珠沿著他的脖頸流下來,汙了他雪白的襯衫領子,可是,僅此而已。血似乎不再出了,他也沒有像她之前預想的倒下。
梁程看她不動,自己推門下了車,幾步來到小小那邊的車門旁,拉開車門,一把將她從車上扯下來。
在這個過程裏,他的手,離開了脖頸。
傷口還在,血跡宛然,卻沒有新的血湧出來。
他是個奇怪的人,和自己一樣奇怪。小小心裏忽然有點高興,所以她沒介意他對她的粗魯。
梁程上了車,摔上車門,再也沒說話,啟動汽車絕塵而去。
小小遙遙地望著汽車轉過一個街角,再也沒了影子,沒了那熟悉的氣息,也沒了那少年的聒噪,她竟然有點落寞。
小小想,要是下次還能見到,她應該問問他叫什麼。對他而言,他們是久別重逢;對她而言,卻是人生初見。
雖然這場見麵並不愉快,卻引發了她對這世界新的興趣,這世界上還有另一個人,和她一樣,能量充沛,愈合能力超強,甚至了解她的過去,她所遺忘的,一無所知的過去。
小小直覺他沒有說謊,她也許真的是叫“莯堯”,是他的朋友,家在遙遠的天上。
她對自己的從前很好奇,想從他那裏了解更多,可是她又害怕那些信息對她造成某些困擾。
雖然她不可能全盤接受別人的說辭,但也絕不可能不受半點影響。就像現在,從情感上講,他明明隻是個陌生人,她沒辦法把他當成舊日好友,可是,因為他對她的態度分明格外親近,即使自己差點置他於死地,他也沒把她當作敵人,所以她剛才的所作所為,就顯得格外無理。
還有,他一直所說的“老薛”,那個人和她必定有著極為親近的關係,否則他不會總是提及他。
可是無論那人從前是她的什麼人,她現在對他都無感,她想不起來的東西,與她,便無意義,見了也不過徒增煩惱。
她現在隻是小小,小廣的小小。如果她想不起來從前,那麼她也不需要別人口中的從前。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小小長籲了一口氣,迎著鑫源水果店的果香味,一路走了過去。
傍晚,小廣去給王老板送了批新進的梨子,趁著這個機會,他早早就下了工,直奔梁公館而去。
在半路上正好和雇了黃包車的小梅不期而遇,瞧著小梅惶急的模樣,小廣心裏一驚,料想肯定有事發生。
打發了黃包車夫,兩個人走到僻靜之處,小梅詳細地把小小這幾天的變化說給哥哥聽。她的手冰涼地握著小廣的,低聲道:“哥,我覺得她是個妖怪。”
小廣心裏也震動不已,小小當然是古怪的,和正常人不一樣,可是,她會在短短幾天裏,變了模樣?小梅不會說謊的,難道小小真的是妖怪?
“哥,怎麼辦啊?”小梅帶了哭腔。
“你別怕,”小廣安慰妹妹,思忖著道:“我還是把她接回家吧,在梁公館,不是個事。”
“不行!哥你糊塗了啊!接回去怎麼辦?你哪能和一個妖怪在一起!她現在關在梁公館的地下室,一時半會出不來,我們還是想辦法除了她吧。”小梅道。
“什麼?你把她關在地下室?”小廣急道:“你不是說,梁公館用不到的房間多,你把她藏起來了嗎?”
“公館裏用不到的房間,就是地下室啊。”小梅道:“哥,你為了這個和我急?”
小廣的心嚇得突突亂跳,他暗罵自己大意,怎麼就能將小小交給小梅呢?以小小的脾氣,萬一她恨上小梅,在地下室咬死她,該怎麼辦?
他被自己的想象嚇到腿軟,下定決心一定要從梁公館接走小小。
小梅已經有了主意,她道:“我聽說白雲觀的道士很有道行,不如我們去請個道士來捉妖吧。”
小廣心裏隱隱覺得不妥,可他又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隻好跟著小梅去了白雲觀。
小小在鑫源水果店沒見到小廣,不由得有些失望,她十來天沒見他,此時覺得越發的想念他。
她循著記憶往四方橋走去,走過附近的倉庫時,她多看了幾眼,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小廣的地方。
過了四方橋,再往前沿著小路走過幾個岔道,胡同裏就是小廣的家。
家裏也沒有人,可家裏有小廣的氣息。小小在床上坐下來,覺得心裏熨帖舒坦,她默默地等,直到陽光逐漸消失在小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