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始(1 / 2)

讓邪惡獲勝的唯一方式是善良人無所作為!——埃德蒙

柏克

居住在泰州白駒場亭鎮範公堤上的張士誠側著頭俯臥在用條凳支起的床板上養被高郵府知府李齊以鹽法責打的棍傷。耳畔傳來士信、士元、士德在外用油灰麻絲修補船隻的敲擊填油灰聲,聲聲入耳心中之煩惱更增,他想著李齊雖委任自己為千夫長,卻為隔壁鄰居李阿牛販私鹽而連坐受責打的實質原因是近來自己孝敬李齊的少了之故。李齊之囚禁自己好友,有俠義心腸的王克柔,也是同一原因。有道是木秀於林,大風摧而折之。王克柔與自己為鄉鄰濟困解危,早已是聲名在外,因此招此橫禍。鹽法雖說:“下屬有煮私鹽夾帶出場及私煮貨賣者,絞百夫長。知情而通同貨者同斬罪。二鄰知私煮鹽者不首告,責一百,充軍。凡守禦官吏、巡檢司巡獲私鹽,俱發有司,歸向犯人,絞有軍器者,斬鹽貨車船頭疋濃官,引領牙人及窩藏者。寄放者,杖一百,煙瘴地麵充軍。擔馱者,杖一百,充軍。有能自首者,免罪。常人捉獲者,賞銀十兩,仍須追問是何場灶戶所賣私鹽,依律處斬推斷。鹽運司拿獲私鹽,隨發有司追斷。有司通同作弊、脫放,與私鹽犯同罪......”士誠現今仍清晰地記得自己受責打那天,李齊就曾手拿鹽法,如此一一念來,完了他還假惺惺地說:“今天隻是責打,卻無遠惡煙瘴地麵充軍,已是對你法外開恩了,你心中自然應念著我對你的這一番好意才是!”士誠想著自己堂堂七尺男兒,作為名義上的“千夫長”卻是好處全無,出了事按鹽法受連坐追比杖責、充軍、處絞的危險倒是常有之。如今尋思下來,終非久長之計。如若知府李齊存了心要認真敲詐自己,終難免像自己的好友王克柔那樣的牢獄之災。何妨,所有的官員全都是那樣的貪得無厭、得隴望蜀私欲是無底洞,以自己有限的金錢,去填無限私欲的洞,豈非犯傻?!更何況家中除父親去世前購置的這隻船外已無它長物。斷不成棄此生產工具與生理賻官員的信任之理。

隔壁廂裏又傳來一陣子李阿牛妻子與母親的咽泣啼哭聲,這是一種怕吵擾了這裏強為壓抑的哭泣之聲,讓人聽了更覺這煩惱無比。士誠尋思著她們家中,眼看著中秋佳節將近,自家的男人還在獄中等待金象倒斬、秋後處斬,想到日後的日子該如何過,卻實是夠煩心的,手中卻無長物可買通官府,豈不犯難。

“如今的範公堤,早已是年久失修,想俺家居此堤上,能否抗住八月十八的大潮汐,還真成問題哩!”士信一邊進屋找修船用的物件,一邊對哥士誠如此說道。士誠是在父親在世時讀過幾年私塾的,也知道範公的一些故事,反正無事躺著,不如對弟弟順便聊聊:“範公,字希文,宋代太平興國時任當地官職於請求朝廷減當地災民賦稅錢糧,加施賬災與發放轉款修成此堤。順此堤南走泰州甚是方便,卻也要一天多時間哩!當之時,協助範公修堤的是滕宗諒,字子京。是夕,恰遇大風至,潮汐猛漲,兵民驚逸,吏愴偟不能讓。宗諒神色不變,緩說利害,眾意乃定,堤即得成。至正元年,通泰,崇明三卅海溢成災,民舍漂沒無算,此間當在列。三年黃河決白茅口。四年黃河又決曹汴、白茅、金堤,濟、兗被災,堤內一片**。繼決濟陽。六年,日食,地震象卅(南寧)。京畿、閘河饑民反。買住討反民時,吾者被饑民殺,朝廷又譴火兒忽答討伐饑民。七年(1347年)又日食。山東、棣州地震,濟寧、滕、邳、徐亂。天堡攻犯沅州時臨清廣平、河、通州亂。天堡繼克靖州。寬不花與孛羅不花往討。天堡攻陷武崗、沅、淑浦、辰溪。有趣的是,連他們元朝中的亦憐隻答兒也起兵造反,簡直有點不可思議哩!”說著說著,士誠覺著口幹,就手裏呷了口水。士德、士元也進得屋中,聽士誠講故事,也都著了迷,走不開了,還一個勁地埋怨士信:“大哥講故事,也不早早招呼我倆一聲!”士信說:“別吵,我也才聽大哥開講一會。”士誠望著三個弟弟,又說將開去:“那一年,海北與湖南的徭民也亂了。到了八年(1348年)時,浙江台州路黃岩人方國珍以浮海販鹽為生,父親方柔良每為地主欺時表現卻甚恭。國珍謂父曰:“田主亦人爾,何恭如此?!”一日,地主與仆同至國珍家,國珍盛宴之以美酒,醉死地主主仆後皆其屍於酒甕,日久事發。主家陳氏告國珍通海寇。國珍乃殺陳氏與捕者,亡入海,起兵海上。亂時國珍與弟國瑛,兄國璋執殺台州達魯花赤泰不花。當時泰不花以海道漕運萬戶之職召國珍,國珍不從,乘機殺死泰不花。朝廷複以浙江行省參知政事之職誘國珍。”說到此時,士誠稍作停頓。打量了一下三位弟弟,又開言道:“朝廷就是這樣的欺軟怕硬,專挑軟柿子捏。”士信、士元、士德也覺得在理,連連點頭,附聲道:“就是這個理!這便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當下裏士誠接言道:“是年奕城韓林兒之父說“天下當大亂,彌勒佛下生。”劉福通、杜遵道、羅文素、盛文鬱在黃河故道賈魯洽河必經處預埋一單眼石人,背刻“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字樣。待民工開河發現後,群情洶洶,他們剩起豎起反元大旗,殺白馬、黑牛,誓言天地:“山童,宋徽宗八世孫,當主中國。”擁立韓山童成立紅巾軍。後來事發,韓山童被官府抓捕。山童妻與子韓林兒逃往武安。劉福通五月初三反,占有潁(阜陽)。朝廷讓樞密院通知黑斯與禿赤率阿速軍前往討,三軍但從酒色為務,軍士隻從剽掠為急,於剿捕方略漫不加省。黑斯軍剛與紅巾軍對陣,見見紅巾軍勢盛大,便揚鞭緊喊:“阿卜,阿卜”(蒙語快走的意思),所部皆走。黑斯也在逃奔至上蔡時被紅巾軍追殺,加之阿速軍水土不服,死傷過半。也先軍自沙河鎮潰退朱仙鎮後結營,是夜營地無故夜驚逃跑。車輛、武器盡失。朝廷為之震怒,從徐左丞相舉薦不當而誅殺之。之後禿赤完者一部在莫磐洞擒執楊鹿五。’說著說著士誠覺著口幹,就又咽了口水。士德剩機插嘴道:“還是士誠大哥厲害,疼得講那麼多故事給我們聽,記性又好!”士誠深情地對他這個孔武有力的小弟看了一眼,想當初,為弄個樹根做煮鹽柴火,哥幾個弄了半天也沒弄好,士德他一上來,左右打量了一番,用腳使勁在各個方向上踹了一腳後,就甩開膀子硬生生地把個樹根給拔了起來。此事傳到後來,施耐庵寫《水滸傳》時,花和尚魯智深倒拔垂楊柳故事的原型就是張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