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殷子期笑了笑。
湛兒是恨他的吧?否則,也不會將他囚禁在蜀山上,一步都不準他踏出去。
無所謂了,隻要天下大亂就好,他躁動不甘的心因為混亂才能夠得到些許救贖。如果別人都不快樂,那麼他的痛苦是不是能夠減輕一點呢?
歲月那麼長,他需要有人來襯托歡愉。
轉身,繼續往前走,一叢叢的奇花異草沿著小路開放著,無心欣賞,他加快了腳步,隻為了早點見到愛人的臉龐——雖然,那不過是一座冰冷的墓碑。靈武有傳統,死了的人必須入土,否則靈魂不得安息。他本想讓她陪在自己身邊的,可終究不忍,還是讓她睡在了地下。花了好久好久,親手為她築起了一座墳塚,取名——殷墓。
雨喬,你生是我殷子期的伯牙小姐,死仍舊是我最珍愛的妻子,冠以夫姓,理所當然,是不是?
今天的殷墓有些奇怪,殷子期佇立在洞穴前,看著那塊阻隔了墓穴和外界的巨大石閘,心裏怦怦跳著,很是不安。
咬破了手指,在石閘右側的機關上用力一按,一聲巨響,石閘緩緩升起。
走進去,石閘又緩緩地落了下來。隻有他的鮮血才能夠開啟這石門,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可以進來了。每一天都是傷痕累累,隻有血的鮮紅才能夠提醒他還是活著的,而他的伯牙小姐已經不在。
一麵痛苦,一麵活著,這就是他全部的生活。
曲盡通幽,洞穴裏異常的溫暖,有奇花美妙的香氣環繞,可是殷子期卻越走越覺得心裏不安,這裏不隻他一個人的呼吸聲。
馬上要看到墓碑了,轉角處,他的腳步猛地一停——
一個一身雪白狐裘的女子伏在墓碑旁的花叢裏一動也不動……
身影好熟悉。
殷子期不敢動,卻從喉中啞啞地喊出了一個名字,極小極小的聲音:“雨……喬……”
他呆在那裏許久,風從不知道的地方吹過來,將他的銀發掀起,輕舞飛揚。他的頭發都已經白了,她的卻依舊烏黑發亮。這一切提醒著他,不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初遇,而是他在做夢。
就算是夢!
他也要去看看她!
哪怕隻是說一句話,也是好的。
跌跌撞撞地衝過去,心急地蹲下身子,所有的喜悅在看到女子眉心的六瓣雪花時凝結住。
不是她。
不是他的伯牙小姐。
她的眉心是雪花,不是雨滴。
她是安平暮雪,雨喬的女兒。她們的麵容如此驚人地相似,如果沒有那眉心的標誌,他也認不出她來了。
殷子期突然笑了,難怪北堂彥會被她嚇死,以為是雨喬再世。
又突然笑不出來了,這墓穴如此隱蔽幽深,還布有絕妙的機關,她是怎麼進來的?
不論怎麼都好,她不是雨喬,隻是她的孩子。
抬腳想走,卻瞥見了她手心裏攥著的東西——
定睛看了看,頓時大驚失色,多年前雨喬說過的話在耳邊響起:“如果有一天,我想通了,不要所有的百姓了,就會跟你走的。如果我走不了了,有人拿著白玉千尋鎖去找你,見了他,就如同見了我。甚至,他比我的生命更重要,你可以不再愛我,但不能不愛他。”
那是在安平的皇宮中,他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隔著雕花的屏風對他說的話。他當時隻有氣憤,隻有不甘,便憤然離去了,根本沒有理會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是啊,對他來說,還有什麼比她的生命更重要呢?那時候,他不知道,誰會值得她那樣付出,那樣哀求……
“你可以不再愛我,但不能不愛他……”
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湧了出來,殷子期感覺到這十年來從未有過的膽戰心驚——
會不會她是……
他低頭看著花叢中熟睡的少女,她中了輕落蠱毒,並且已經無藥可解了。這樣昏睡下去,不出三天,任何人都無法再喚醒她。
期望、不安、膽怯、緊張……
殷子期終於蹲下身子,將少女抱了起來,大步走向洞穴門口,看著石閘右邊的機關久久不動,隻要用她的血試一試,便會知道,他的猜測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