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鳳,快起來,王媽媽要在大院裏訓示了!”我閉著眼睛,一隻手磨磨蹭蹭地往被窩外挪啊挪,挪啊挪。
“嘶,好冷”剛露出的小拳頭又噌的一下縮回溫暖的被窩。這麼冷的天太適合用來釋放所有的慵懶,憧憬美好的未來。我願意整天都窩在這塊被子下,閉著眼睛專注地思考人生的哲理。誰要是讓我起來,那麼我一定以最虔誠的心態請求上帝把他帶走。
“哎喲,哎喲,疼,疼…。?”我一邊迅速伸出我的手按住揪著我耳朵的那隻粗糙的大手,一邊跟著耳朵的上移從被窩裏挪出來。
“現在知道鑽出來了吧,鳳丫,你老娘我今兒剛坐上浣衣局的位置,你就給我鬧這出,以後誰害怕我敬我?”來人終於放了手,雙手叉腰堵住了我整個門口的光線。
我揉著發燙的耳朵,撅著嘴,“老娘,不就晚起了一會嗎,你看你把我耳朵都揪爛了,我要回家告訴爹去。”
“行了,嘴上都可以掛塊稱砣了,你和你爹一樣,都不是個省心的。”鳳丫娘把衣服扔過來嘟囔了句“快穿”就掩上門出去了。
我叫沈玉鳳,小名鳳丫,今年十四歲,京城人士,王媽媽是我娘,剛升職成浣衣局的小頭頭,我進宮剛滿2年。這便是我睡醒後看到的事實,其他所有的我都能接受,唯獨不能釋懷的,心裏陣陣呐喊的是:我不要叫玉鳳。憑什麼我要叫玉鳳?!為什麼我要叫玉鳳?!我怎麼能叫玉鳳?!我怎麼可以叫玉鳳?!玉鳳這麼純潔美好,沉魚落雁的名字不就被我糟蹋了啊。遺憾的是,燒炭爹每次到宮門口拿銀子時,我都就著這個事件以跟燒炭爹屢屢商討改名,但他老人家非說這名叫大師算過,貴著呢,底層的人總是執著地守著這樣的空想。最終改名無果畫上句號,我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
大樹底下好乘涼,這句話是十分正確的。雖然,鳳丫娘,也就是我娘,隻是宮裏小小一顆樹苗,但好歹屬性是樹,不是草,不是石頭,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初級統治者。在我娘的羽翼下,分給我的全是不吃力又討好的活兒。好多姑娘羨慕著呢,跟著跟著地巴著我,好撈些便宜活兒幹。
在浣衣局這塊地盤除了黃金銀這個吊眼小賤婢,從不拿正眼夾人不說,還經常指桑罵槐。仗著自己是皇上身邊的公公李不全的舅舅的兒子的小姨子的遠方表妹的堂姐,在浣衣局對誰都頤指氣使,吆五喝六,罵罵咧咧,盛氣淩人,完全當自己是個主子似的。沈玉鳳為什麼去了,我為什麼來了,都是因為她使喚不動沈玉鳳,悄悄給人家下瀉藥,搞得沈玉鳳半夜起來上茅房,踩著一大塊冰,哎呀一聲摔石頭上就去見了閻王。雖不能全怪她,但也脫不了關係不是,到底沒有出大事,鳳丫娘也隻能敢怒不敢言。一天到晚“喲,這個什麼什麼”“喲,那個什麼什麼”。到處揚言,要不了多久,李公公就要把她調到禦前伺候了。那眼神兒,沒有一天是著過地的。其實,她到現在還不是浣衣女一隻。
我娘老教導我,雖然黃金銀比我小一歲,比我後進宮,遇著她恭敬地換她一聲姐姐,不能和黃金銀置氣,等她哪個時候沒了靠山再好好收拾她,來日方長著呢。
這人啊,是不想遇見誰還偏偏就遇著。
“哎喲,那鳳丫,手裏捧了什麼呢,快拿過來過來我瞧瞧,過來。”黃金銀穿著個紅色大夾襖,還別了一支孔雀釵,孔雀的眼睛仿似鍍了金的,在冬日的陽光裏閃啊閃的,神氣地倚在浣衣局大門口,媚氣橫生,手裏嘴裏不停地做著嗑瓜子機械運動“嗑,呸,嗑,呸。”
想躲也不行,我慢慢的踱過去,快到她跟前時,臉皮表情立馬調整換上一副諂媚的笑臉,做出畢恭畢敬的樣子。我娘說,萬一她被召去禦前,得罪他的人肯定吃不了兜著走,雖然這實在不大可能。
“嗬嗬,金銀姐,您有啥吩咐啊?”
“手裏捧的是給哪位主子的衣服啊,來給我看看?”黃金銀故作嬌柔地站直了,輕輕撫著我盤裏衣服上繡工精致色彩明豔的牡丹,眼睛一轉也不轉的看直了,還不時發出“哇,哇,真不錯”的輕歎聲。
“回姐姐的話,這是給琪貴妃渙洗的雲錦。”我微微彎著腰,諂笑的望著她。心裏1000分貝的怨憤呐喊“狗仗太監勢,敢欺我老娘,總有一天我要讓你恭恭敬敬地給我洗腳”。
“我要是有這麼件衣裳穿呐,皇上早就把我納入後宮了。”她一副趾高氣揚的神情直教人不鄙視都不行。
“哎喲,鳳丫,你那是什麼表情?不信是不是?!”我這人就是這麼實誠,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真情流露。
聽到黃金銀不滿的質問,我立馬把臉皮扯回諂媚的狀態,連連賠禮“金銀姐穿上肯定堪比仙子,眾生拜倒。”
“這還差不多,去吧,別誤了時辰”她滿意地輕輕撣了撣衣服,不舍的又看了一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