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百裏婧第一個動作竟不是受驚嚇地遠離他,而是站起身來低頭望向他的臉。
本該虛弱不堪的大秦皇帝寒波生煙般的眸子緩緩睜開,其內一片清明,無一絲病弱姿態。
他的視線第一個望著的也是龍榻旁的皇後,竟帶著一絲舒緩笑意,問道:“小心肝,嚇著了?”
他所說的驚嚇是何種驚嚇,他的血流不止還是那場無疾而終的奪宮?
百裏婧未答,眸中神色複雜。而一旁的北郡藥王同釋梵音皆十分鎮定,仿佛明了他隨時會醒來似的,除卻止血,並不曾為他做任何診治手段。
見百裏婧有一絲疑惑,北郡藥王解釋道:“陛下這身子雖中毒,卻無須解藥……”
話隻說了一半,卻不必說得更直白,大秦皇帝是最精絕的偽裝者,再一次瞞過了他的妻,瞞過了所有人,以血腥,以混亂,以前途未卜的種種抉擇,逼得眾人原形畢露。
那一路流的血逼真極了,嚇破了多少人的膽子,令多少人蠢蠢欲動惴惴不安。
可百裏婧再回首,念起墨問被一劍穿胸血流滿地的死狀,大秦皇帝這次的偽裝也不過如此。
百裏婧抿唇立在原地,一時無話。
大秦皇帝伸手握住她的手,大手包得很緊,讓她矮身坐在他的龍榻一側,呆在他的身旁。
“薄延何在?”大秦皇帝發話道。
薄延入殿聽旨,神色也已恢複如常,隻要大帝還活著,眼下便不必擔憂過早,帝相二人如今同坐一條船,大帝穩住皇後,薄延便能穩住梵華。
“陛下,長安城內的反賊已悉數捉拿在案,此番必將重挫賊人,定不敢再起謀逆之心,請陛下寬心。”薄延稟報道。
帝相之間的對話,眾人插不上嘴,他們唯一聽得明白的是,隆重的立後大典,對大秦百姓來說是舉國盛事,可帝相一早謀劃得當,借著立後大典的時機清掃障礙。
今日長安城內有何種禍事,經曆了怎樣的凶險,而宮內的這場未能發動的宮變又是其中多麼精彩或遺憾的部分?
群臣皆棋子,俱是局內人。帝相好手段。
“恩,今日朕大婚,外事交由薄相處理,朕甚是放心,如今幹戈已息,不相幹的人等都可退下了。”大帝下了逐客令,視線朝外掃去。
無論北郡藥王或是釋梵音,一律歸之於不相幹的人等。無人愛他,他又何曾愛過他人?
即便對上了那雙肅殺冰冷的眼睛,釋梵音的畏懼之色也毫無表露。將死之人總是最大膽狂妄,晏氏一族的身份被揭開,他便沒想過能活著回去。
可不得不承認,大秦皇帝與生俱來的殺伐之氣,逼得釋梵音退而又退,他無法動搖少主人的決心,已是敗了,大秦皇帝若想他死,他又能活過幾日?晏氏雖不懼權貴,可權貴能滅晏氏族人的血肉之軀。
釋梵音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呆在宮裏,能隨時保護少主人安危。
因此,釋梵音也不辯駁,聽話地走出了清心殿。
北郡藥王望了大帝一眼,似是暗暗歎了口氣,卻也不便再多說,緊隨其後離開了。
清心殿內隻餘帝後二人。
因皇後身子抱恙,不便拋頭露麵,國宴一事禮部自有安排,大婚之日,便真真切切地隻屬於他們夫妻二人。
一旁的案上燃著安神香,驅散了血腥味,大帝躺在龍榻上,皇後坐於一旁,手被他握在手心裏,這場景恍惚如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