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大帝盛名遠播的那些年,他遠在長安宮城的那些年,曆經的榮耀與尊貴、風雨與坎坷,她通通一無所知。他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裏,牽著她輕巧巧走到他的身邊……
哪怕她曾貴為大興公主,也曾受萬人錯愛榮耀一時,可她在此刻竟自慚形穢,她何德何能可站在他的身側?她對大秦陌生之極,對他無一絲寬厚,他因了什麼選定她不肯放手?
作為墨問的他被動承受她的自暴自棄任性妄為,可作為皇帝的他有整個天下的女人趨之若鶩,他想找一個美貌年輕智慧的女人太過容易,不,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容易。
並非她長著一雙勢利眼睛,她隻是有了自知之明,看清了如今的情勢和她所處的位置,看清了他和她之間橫著的諸多溝壑。無關怯懦,隻覺得不當如此。
“小心肝,專心一點。”身邊人注意到她的凝視,視線微垂看向她,眸中有她才能瞧見的冰雪消融。
她回握他的手,正視前方,在這種時候,她隻能跟著他走。
“眾愛卿平身。”空闊遼遠的聲音,帝王的腔調淳厚低沉,不怒自威。
“謝主隆恩。”群臣叩首而拜,隨即站起身來。正如大帝所料,人人都想知曉皇後的來曆,雖然聖旨一早有了說法,指這位皇後出身白家,可他們到底想一看究竟。
然而,無人敢抬頭直直地去瞧,皆是低垂著眸子靜候。偶爾有人偷偷瞄上一眼,又立馬收回目光,穿著一身玄色鳳袍的女人,隻看一眼無法識得她是誰。
但唯一可確定的是,並非那位養在深宮十餘載的準白鹿娘娘。隻因那位準白鹿娘娘此刻正與他的兄長白燁一起,立於群臣之側、皇家女眷之中,眼睜睜目睹立後大典的場麵。即便白國舅的臉色再難看,也要陪著一同看下去。
更有甚者,身為大帝生母的白太後她老人家並未出席大典,仿佛以此宣泄對大帝立後的不滿。
今日這對立,如此涇渭分明,隱隱透著劍拔弩張,場麵上已然如此,場麵外更難以考量。
“陛下,吉時已到。”立於帝後身後的薄延恭敬地開口道。
大帝嗯了一聲:“薄相,命禮官宣讀製辭吧。”
禮官遵旨宣詔,群臣跪聽:“奉天承運皇帝製曰,白嶽大元帥之女白靜,賢良淑德,品貌俱佳,今立為大秦皇後,掌六宮鳳印。鹹始天下知聞。欽此!”
製辭一下,群臣心中俱是一凜,隻除了早知其中曲折的承親王君越和白國舅、薄閣老等人。
白嶽大元帥何時有的女兒?這位大元帥征戰沙場數十載,為大秦鞠躬盡瘁驅除韃虜,自從十八年前元帥夫人難產而死,再無人敢對大元帥提起婚嫁子嗣,長安城的百姓再未見白嶽大將軍回京。
怎麼過了十八年,反倒是白嶽大元帥的女兒母儀天下,坐上了大秦皇後之位?
然而,聖旨便是聖旨,製辭一下,大局已定,再無法更改。
群臣短暫的失神過後,自然是伏地而拜,高聲道:“皇後娘娘千歲安康,大秦之福!”
“大秦之福!”
“皇後娘娘千歲!”
“……”
陣陣呼聲過後,群臣恢複靜默,最該開口的大帝開了口:“朕登基九載,忙於社稷大業,令諸位愛卿擔憂朕的婚事朕的子嗣,朕亦心有不安。今日朕大婚,立於朕身旁的皇後諸愛卿想必十分陌生,不過對朕而言,她並非陌生人,是朕自幼指腹為婚的表妹。這十七載,她隨白嶽大元帥養在邊塞無人知曉,朕前些日子身子抱恙往行宮暫住休養,全靠她不離不棄服侍左右,朕方能身子痊愈重返長安。今日朕當著所有愛卿和天下蒼生黎民百姓起誓,朕對皇後的愛猶如蒼狼白鹿的傳說,是天地玄黃自古有之的道理,非一粥一飯一言一行一朝一夕之功,歲月還長,請皇後與朕一同走過。”
他頓了頓,望著身邊的皇後笑了,雲淡風輕卻又不容置疑道:“險些忘了,還有朕的孩兒……諸位愛卿,朕今日雙喜臨門,除卻大婚之喜,皇後腹中已有了朕的骨肉。傳朕的旨意,無論皇後腹中是皇子或是公主,落地之日,朕立之為皇儲,待朕百年過後繼承大統。”
群臣情緒起落不定,聽聞大帝最後一句更是呆傻一片,無論皇子或公主,皆立為皇儲?
最受恩寵的皇後娘娘驚愕地對上大帝的眸子,枉她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設下了最萬全的心防,還是被他這番話激得措手不及。
所幸群臣跪地,無人敢抬頭,未曾瞧見她的失態。
大帝摩挲著她的手,他的指尖溫涼,用隻有她能聽到的聲音道:“朕的小心肝想做母親,自然得做天下第一的母親,朕說過未必能顧全你麵麵俱到,隻盼朕生時照顧你們母子,朕去時由他來照顧你。”
掌心一寒,百裏婧視線微微垂下,便見手心裏躺著那枚墨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