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輝京聽得一頭霧水,又不能去細問,餘光瞥見有一隊人馬正在接近,她轉頭望去,忙提醒薄閣老道:“閣老,太後娘娘來了!”
可孟輝京的擔憂似乎是多餘的,坐在肩輿之上、由內侍抬著的太後似乎並不想來同他們寒暄,而是往另一條小道走了。
薄閣老眯眼盯著那個方向,沉吟道:“這是要去轉經台,太後可能是衝著那位皇後來的……”
他們才見過了陛下,白太後後腳便找來了,由不得薄閣老不懷疑。
後日便是封後大典,在慈寧宮中休養了月餘的白太後若要存心找茬,也不是什麼難事。畢竟那位皇後往日成天躲在清心殿,這回恐怕不得不見見太後這位後宮之主了。在封後大典不曾舉行之前,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多的是變數。
自從薄閣老提起了北郡府那樁煩心事,君執便一直瞅著他的妻,期待能從她的嘴裏說出什麼,又期望她一句話也不要說。
最後竟是他忍不住,旁敲側擊般笑道:“薄閣老年紀大了,有些事稀裏糊塗,並非所說的那般嚴重,你覺得他登基為帝了,從此也是一國之主,朕是不是該命人去賀?好歹他是第一次當皇帝。”
對情敵的打擊,無論多沉重都不為過。
於百裏婧來說,已許久不曾聽人提起韓曄的名字,如今的北晉皇帝也好,當初的晉陽王世子也罷,無人再直呼他的姓名。
西秦會稱呼韓曄東興北郡府一脈,而東興必會稱他為北郡府叛臣,韓曄所代表的從來不隻是他自己一人。
然而,求仁得仁,她應該一早料到會有今日的局麵,韓曄脫去外藩質子的外衣,登上九五之位。在盛京法華寺的地宮之中,韓曄曾說,最壞的時候,我會在你身邊,他說,除你之外,我從不曾吻過別的女人,我的懷抱也隻住過你一人……
那些話還在耳邊,聲音卻已模糊,像是前世做的一場夢。
仿佛十分可笑似的,百裏婧彎起了唇角——為了謀權勢娶了妻卻不去碰觸的韓曄,如今已是北晉皇帝,就像史書上任何一位明君或昏君,後宮絕不會隻有一人,她記得或不記得,又有何不同?
即便再等兩日她將成為西秦皇後,卻也從未想過西秦大帝會為她守身如玉,枕邊獨留她一人。她像是早已看透了世事,於這些狹隘的愛恨之上不再耿耿於懷。
這一“豁達”念頭初起,百裏婧忽地想起一個人來,唇邊的笑變得有幾分僵硬——東興未央宮中養育了她十七載的那位皇後,她怎麼覺得自己正一點一點變得像她……
其實這一問才問出口,君執便有些許悔意,他心中無把握才會追問不休,想要尋一個答案來試探他的妻。
可他的妻給了他長久的沉默,眼眸低垂,悲喜莫辯,在他欲開口解釋之前,他的妻笑道:“陛下該不該去賀,應由陛下做主,即便他日我入主後宮,也無權幹涉外堂朝政,陛下問錯人了吧?”
說話時,她的腳步未停,從從容容平平穩穩地朝前走去,漢白玉的曲橋寬闊,橋下水波蕩漾,她的身影有一半映在水中,風乍起,打碎她的倒影,一圈一圈漾開波紋。
他的妻即將成為大秦皇後,成為他明媒正娶授予鳳印的枕邊人,可這個女人換了一顆他拿捏不住的心,他不怕她留下來折磨他,他怕她還愛著韓曄。
畢竟當初在法華寺地宮之中,她已知曉韓曄忍辱負重另娶他人,所為的,竟也是她。舊情人的長情和癡心,永遠比枕邊人的暴戾殘忍叫人心存念想。
君執心中有一股怨氣未發,在他的妻念著舊情人時,他也該找位舊情人念念,彼此才算公平。
因而,君執的半邊麵頰微微抽動,才逼得自己笑出來,他的步伐大,不需刻意便追上他的妻的步子,笑道:“那些初做皇帝之人,若是已過弱冠之年,向來登基便會立後,不知北晉皇帝立的哪家的千金為後,想必登基大典一過,便會九州皆知了。”
任何男人,哪怕是名聞九州的暴君,都免不了陷入小心眼的局中,小肚雞腸睚眥必較,種種心思不得台麵卻又不自知。詆毀情敵做的不好,反而會成為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