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輝京是薄延的門生,也是上一屆科考陛下欽點的狀元,既然孟家投奔了薄家,不恥下問地做出那等低姿態,薄家自然也不會太過拂孟家的麵子。因而,無論是薄延或是薄閣老,有意無意中也會提點孟輝京一二。
這會兒,薄閣老一示意,孟輝京便趕忙追了上去,必得小跑著才能跟上薄延的步子,也不敢議論旁事,隻拿政務開頭,詢問:“大人,不知陛下是否得空?薄閣老有要事需稟報陛下,請大人明示。”
薄延一貫是沒有脾氣的,隻因他的脾氣向來發之於無形,方才隻不過是一些警告,他若真同薄閣老置氣,薄家如今也不會是此番光景。
見孟輝京追問,他的腳步未停,也未曾轉頭瞧她:“陛下沒空,和閣老回去罷。陛下吩咐,三月改元榮昌,四月封後大典,你若是有什麼好的提議,倒是可以同我商議商議,餘事留待明日再說罷。”
再不給孟輝京任何機會,薄延的青衫很快走遠,孟輝京的腳步頓了頓,追不上了。
薄閣老在背後歎息道:“輝京啊,算了,老夫這孫子管不住,天下間除了清心殿那位陛下,恐怕沒人能治他。你是他的弟子,不求你晨昏定省端茶侍奉,也該去摸索摸索他的心思,若是能有法子摸透了吃準了,也是老夫同你祖父的一番心願。你明白嗎?唉。”
薄閣老的話說了一半,藏了一半,卻也並不需說得太明白,孟輝京的眉頭深鎖,長得極美的一張臉不見悲喜。
她躬身以男子之禮拜了拜薄閣老,道:“輝京明白。”
她怎會不明白?
四大豪族這些年來局勢皆不大好,薄家人丁凋零,孫兒輩死的死、殘的殘,不得已才將那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找了回來。
本也是為了繼承家業光複薄家,誰料竟是個十分爭氣的,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手段,短短年月便謀得如今的高位。
孟家更是凋零到極致,血脈裏本就不易生兒育女,到了孟輝京這一輩,隻得她一個女兒。家族榮光比什麼都重要,她隻得以女兒身撐起整個家族的興旺——考狀元,入朝為官,哪一樣都是照著男兒的樣子去做的。
這樣一個天降奇才的女狀元、女諫議大夫,出身大秦豪族公卿世家,以她的賢德之名狀元之才,無論如何該落得一個好的歸宿。即便當不了皇後,入不了後宮為妃,也該同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年輕丞相有個結果才是啊。
然而,薄相家有隻野貓兒。
一無是處的野貓兒。
不,除了闖禍除了吃,再沒旁的好處了。
可偏偏薄相將那貓兒看得如此之重,連遭家中長輩隨口罵了一句,竟翻臉無情興師問罪。
一隻野貓兒,連人性也並不通曉,隻因是他從美人村帶回來的,便從此被賦予相依為命的身份,讓她孟輝京如何是好?
慈寧宮中一團亂麻,太後被氣病了的消息很快傳開,君越、白露也都匆匆入宮。
聽罷白國舅講完是非經過,君越、白露二人皆驚訝不已,無論是死而複生、晏氏之女或僅僅是白嶽的女兒,哪一樣都足以讓他們忐忑不安。
偷來的東西總歸是偷來的,原本便心中有鬼,如今再一折騰,一切原形畢露。前有大秦皇帝縱容包庇,後有白嶽以兵權相脅放下狠話,白家的將來是徹底無望了。
白太後經由太醫的診治照料,也已蘇醒了過來,見白國舅唉聲歎氣眉頭深鎖,白露緊張地捏著帕子局促不安,白太後險些又要氣暈了過去:“哀家不想瞧見你們這一張張喪氣臉!都給哀家滾出去!嫌哀家今日受的氣還不夠嗎!”
這種時候,竟隻有君越尚能沉住氣,他上前一步,麵色沉穩地對白太後道:“母後,您不必為此事生氣,氣壞了鳳體不值得。”
“聽起來承親王似乎有高見啊?”白太後如今逮誰嗆誰,並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來。
然而,君越此番似乎的確胸有成竹,仍帶笑道:“母後,您身子抱恙,便好生休息,將這些雜事放一放,等上一月有餘,待四月再說也不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