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榻前垂著一道簾子,從裏頭可瞧見外頭的人影,外頭卻不易看清裏麵的人。
從百裏婧的位置,先是瞧見一襲略眼熟的天青色常袍,接著是一道溫潤的嗓音響起,伴著低矮下去的身子:“臣薄延,拜見陛下、皇後娘娘。”
百裏婧抿唇,果然是大秦丞相薄延的聲音,上好的青瓷般的氣度依舊未變,卻已經像是隔了前世今生那般遙遠。她那時站在大興與西秦的邊界處,還曾聽到獵獵風聲刮過西北平原的聲響,她還記得薄延有一雙沉靜的黑色眼眸,像極了她的夫君……
“梵華,快跪下。”薄延的聲音又起,拽回了百裏婧久遠的記憶,她這才注意到薄延的身後似乎站著一個矮小的女孩,薄延那聲斥,明顯是對著那個女孩的。
然而,那個女孩卻沒有聽他的話,隻是直愣愣地盯著簾子後麵。
百裏婧還在疑惑,那個女孩已經邁步朝簾子走來,薄延忙去拽她,顯然氣得不輕:“梵華,放肆!”
百裏婧偏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卻見男人還在笑,似乎也很好奇那個小女孩要做什麼,又或者他很好奇薄延要如何收場。
梵華被薄延拽住,很不耐煩道:“薄薄,大美人身邊那個人身上的味道好好聞,我喜歡她呀!我要去她身邊!”
薄延不知梵華發什麼瘋,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來,他卻還記得要糾正她:“那是皇後娘娘,快跪下請安!”
梵華鍥而不舍地要往百裏婧跟前衝,見掙脫不了薄延,她甚至返身一口咬在了薄延的手上,薄延吃痛,手一鬆,梵華已貓兒一般溜到了百裏婧的簾子前,掀開簾子的一角,直愣愣地盯著百裏婧的臉。
“梵華,不得放肆!”薄延來不及阻止她的莽撞,他瞧見那位皇後娘娘的麵色異常憔悴,整個人再不複幾個月前的意氣奮發絕色容顏,而且,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帝臉色同樣不太對,他擔心梵華再鬧下去,會死在大帝的手上。
然而,梵華卻沒有衝動地對百裏婧做出什麼激烈的事情來,而是出乎意料地矮下身子,抱住了百裏婧的腿,在她的腿上蹭了又蹭,又乖又聽話,軟軟糯糯地說道:“娘娘,你好醜啊……”
聽罷這句,薄延以手扶額,瞬間想死的心都有了。
“梵華,你太放肆了!還不快向皇後娘娘賠罪!”薄延沒辦法,梵華這禍頭子從來沒像今天這般不聽管束,他罵歸罵,少不得還要為梵華開脫,誠惶誠恐道,“陛下,娘娘,臣管教不周,教了一夜還是沒教會規矩,梵華口無遮攔,讓娘娘受驚了!”
可薄延再怎麼心急如焚,到底不能上前去將梵華從皇後娘娘跟前兒拽回來,他隻能幹著急地盯著那絲毫沒有危機感的小貓兒。
君執喜聞樂見薄延的緊張和焦慮,他溫潤如玉的丞相,能為了一隻小貓兒著急,失去了平日裏的淡然通透,他總算還能放些心,否則這些年遠在東興,他如何能一直信任薄延的赤誠?
更重要的是,君執未瞧見他的妻生梵華的氣,他便也笑起來,一如往常對梵華的格外開恩,伸手去摸她的腦袋,像是對待真貓兒一般:“九命貓,你……”
“大美人你別鬧!”梵華膽大得包了天,居然頭一歪,很不耐煩地躲開了君執的撫觸,人還貼在百裏婧的腿上,軟軟地叫喚,與對待君執完全是兩個態度:“娘娘,你好香啊……”
大帝被梵華嫌棄了!
薄延跪在原地,離梵華足有五步遠,眼見著大帝瞪大了眼,薄延的身子卻不抖了,因為他覺得抖也沒用了,今兒個小貓兒要是不死在清心殿,不死在大帝的手上,他薄延回頭就去燒高香拜萬佛寺的菩薩!
誰借給她的膽子?她怎麼就敢……怎麼敢……
百裏婧雖然被梵華的親昵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還有一絲不快,可在目睹了薄延的束手無策以及君執的被嫌棄之後,她反而心情愉快,手本能地撫上了梵華伸過來的腦袋,一邊摸著,一邊轉頭望著君執:“陛下,這就是你說的那隻貓兒?”
一得百裏婧摸頭,梵華像被下了蠱似的,立刻放軟了身子,腦袋自發地蹭著百裏婧的掌心,恨不得馬上學著真貓兒叫上幾聲:“娘娘,我叫梵華,也叫小貓,梵華是老薄薄起的名字,小貓是他們亂叫的,哦,我都不太喜歡的,娘娘要是覺得不好聽,可以給我另外取個名字,叫什麼都行,我不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