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執的心已沒了知覺,渾身血脈倒流,一股股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內力運不起來,他連話也不會說。
“娘娘無聲無息地自毀身子,奴婢們一時不察,娘娘已……”宮女們無措地解釋。
若一個人想要死,誰能攔得住?即便捆綁住了她的手腳,她要死總有法子。
孔雀瞧著龍榻上那具殘破身子,雙眸不忍,話卻還是要說:“陛下,娘娘頭部重創,麵部毀傷,且求生意願微弱,即便止了血服了藥,也會漸漸油盡燈枯,請陛下早做打算……”
打算?還能有什麼打算?
君執喘息不定,幾次張口,最後隻是啞著聲音道:“即便油盡燈枯,也要救,她得活著陪在朕身邊……她得活著……”
百裏婧咳了幾聲,朝他伸出一隻手,宮女們手忙腳亂,卻隻能給大帝騰出地方,君執上前握住她的手,問她:“要什麼?除了要死,你要什麼?要什麼朕都給,都給你!朕不嫉妒,不抱怨,朕從前對你還不夠好,朕騙了你,朕認錯,向你認錯,你乖一點,別死……”
他說不出話了,那雙黑眸忍得赤紅,孔雀和宮女們幾乎以為大帝要哭出來,可他沒哭,他慣常強勢霸道,即便忍得肝膽欲裂,再痛楚也流不出一滴淚。
百裏婧看著他的瘋態,緊緊抓住他的手,虛弱得隻能用唇語:“不是,你們誰都沒有錯,我也沒有怪你,我隻是很辛苦,太痛……求求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放我走吧……我沒有辦法陪你一起生活,我不願意陪你一起生活,你可以選擇你的路,我為什麼不能選擇我的路,求你成全我……”
她說話的時候,意識清醒,出口的話語皆是心內所想,她認命,認了從前的所有,她不與任何人計較,她沒有仇怨要報,那毒癮和疼痛逼得她生不如死,她選擇一條最容易走的路,求他成全。他此刻掌控著她的生死,隻要他放手,她便能得解脫。
傾盡天下又如何?君執恨不得給她跪下,他是曠世暴君,指點江山縱橫四海皆非難事,心愛之人卻求他成全她的死。他不準她死,看著她痛,好像他於情於愛於家於國,從來未存一絲柔軟。連對待愛人,也一樣心硬。
君執不點頭,便沒人敢停止救她。百裏婧還在說話,逼他:“他們說我配不上你,不應該讓你為我操勞。你是九州天下第一俊美的帝王,也理應是千古第一帝王,而我,不過螻蟻一般,不知從何處來,未想往何處去,你何苦跟螻蟻計較?我從前唯一的願望,就是死後能回盛京去,但我現在不強求能回去,我隻求能解脫,無論我死後葬於何處,都無所謂……”
君執完全瘋了,她氣若遊絲,眼神遊離,隻怕熬不過去,他牙關緊咬扶她起來,以源源不斷的內力去為她療傷,他抱著她,像抱一具幹癟的屍體,狠心道:“留下來陪朕,你是螻蟻也好,公主也罷,朕隻知你是朕的妻。朕見過你最美麗最可愛的時候,也見過你最勇敢最無畏的時候,旁人怎麼說你無所謂,朕隻知若沒有你,朕便真的隻能是孤家寡人。是朕自私,是朕殘忍,是朕看著你痛卻不救,無論你愛不愛朕,朕要你活著陪在朕身邊……”
他笑,比哭還難看,那張俊美無雙的容顏徹底灰敗,抱著懷中人,如同抱著一縷隨時可能散去的青煙:“朕先前說錯了一句,朕說若朕不愛你,還有誰能愛你……其實不是,若你不愛朕,還有誰能愛朕?你從來都是可愛的,被許多人愛著,是朕不好,是朕配不上你。”
若非親耳聽見,那些內侍宮女連同孔雀,誰也不敢相信這番話竟出自大帝之口。大帝坦言,他配不上這瀕死的女人,即便她在他們的眼中已一無是處……
“是朕配不上你……留下來陪朕,不求你愛朕,求你活著……”君執聲音不穩,與他原本的發聲一般難聽,近乎刺耳。
再動聽的情話,百裏婧都已聽過,再動人的情感,她都已經過,因此她在瀕死時仍舊頭腦清醒,不為君執的痛楚所動:“我已成這副模樣,陪不了你了……你愛我或不愛我,有沒有人愛著你或恨著你,與我……何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