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戍看出些端倪,眯起眼睛來,試探著問道:“怎麼?婧小白怎麼了?”
司徒赫此刻方才頹然低下頭去,沒看黎戍,聲音啞得像要喘不過氣:“婧小白……不見了……”
黎戍一呆,他知曉司徒赫不會隨便開這種玩笑,他若篤定婧小白不見了,便是真的無處可尋。捧在手心裏的寶貝,誓要為她終身不娶的司徒赫,失去了最摯愛的姑娘。黎戍一時說不出話來。
司徒赫也不能再說,不能再提,連想都不能再想,他努力地控製著情緒,半晌才能緩一緩,鳳目裏被悲痛渲染,唇角卻漸漸堅毅:“你父親叛亂,你卻從不知情,我會向陛下求情……”
黎戍太了解司徒赫,知曉他此刻的鎮定之下是隨時可能的崩潰,必是有更深的苦楚才讓他吊著一口氣,活著,行路,為他們兄妹求著生路。
婧小白是最重要的,黎戍也是重要的,若是少時的玩伴都已死去,堂堂赫大將軍怕是再回不了神誌。可叛國罪已定,豈是司徒赫能挽回的?
黎戍歎了口氣,又強笑起來,摸了摸懷中燒糊塗了的黎狸的額頭,道:“赫將軍,若是真能在陛下那兒說上話,便替小狐狸求一求情吧,她從小嬌寵著長大,沒吃過苦,才下獄兩日,便燒得不省人事了。”
司徒赫看向黎戍懷中,脫去了一身紅衣的黎狸,再沒一處像婧小白,可就是沒法移開眼睛,他想著婧小白或許也如黎狸這般正受盡苦楚,等著他去救……一念起,便無法自拔。
“好,我會救她。”司徒赫應允下來。
黎戍眯起眼睛笑:“赫將軍說話是算話的,我也放心,若是不成便罷了,我心想著,若我們都死了,留黎狸一人在世上,倒不如一起去了,覆巢之下無完卵哪。”
司徒赫握緊拳頭。
黎戍沉默了一會兒,牢房裏靜得厲害,外頭響起劉顯成的催促聲:“赫將軍!您快出來吧,別耽誤太久!”
黎戍朝外頭看了一眼,忽然斟酌著說道:“赫,雖說我已是必死之人,但還有一事放不下。”
“你說。”司徒赫是有求必應的。
“這次黎家叛國,雖是受了晉陽王府的蠱惑,老不死的未嚐沒有那個野心,我不懂朝政,也不願多想,但謝家竟是在朝中潛伏已久,那謝炎老匹夫與他的兒子謝賢,竟打著這種主意,著實讓我意外。如今謝家與反賊晉陽王叛逃北上,楊家小姐若蘭又該如何?”黎戍說這話時,語氣從未有過的認真。
司徒赫盯著他的眼睛:“謝家叛變,從京中楊家的布局來看,吏部尚書楊弘與禁衛軍統領楊峰皆是知情者,而楊家小姐不過是個犧牲品,她自始至終被蒙在鼓裏,之所以嫁入謝家,不過也是為了迷惑謝家之心。一朝謝家成叛賊,她雖為謝賢之妻,楊家自然可護她周全。當日你不娶她,今日為何又要來問?”
黎戍沉默下去,喃喃苦笑道:“今日之局麵,嫁了我,與嫁了謝賢,並無差別。”
司徒赫什麼都不再說,誰的心裏都有邁不過去的坎,黎戍的坎不是司徒赫,不是婧小白,也不是叛國之罪,是一個他不肯娶的女人。
“赫……將軍?”黎戍懷中的黎狸忽然醒了,一雙大的過分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司徒赫,她揉了揉眼睛,又咳了起來:“我不是……咳咳,在做夢吧?”
司徒赫不能聽她說話,她一說話,一看著他,他就想起婧小白,黎狸好歹還在他眼前,婧小白卻生死不明……他不敢死,又不能活,他的心吊得高高的,落不了地。
“小狐狸,別起來,冷得很。”黎戍按住黎狸要爬起來的身子。國破家亡從不是一個女孩子該承受的。
司徒赫觸景生情,承諾道:“別怕,我會救你。”
黎狸的臉色異常蒼白,可是聽了司徒赫這句話,卻燦然笑了起來,小女兒抬畢露:“赫將軍,能再見你一麵就好了,救不了就不救,有你這句話就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