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抓住韓曄的把柄,可他的把柄在韓曄手上,手中無權勢,身旁無救兵,唯一能夠乘亂撈走的隻有他的妻那副空空的軀殼。
經由密道出城,一行人連夜奔逃。
密道裏黑且安靜,隻有火折子亮著,誰也沒有說話,匆匆地趕著路。
忽聽得懷中一聲咳嗽,君執忙停下,急喚孔雀:“瞧瞧她怎麼了,為何一直醒不了?”
自藥師塔上將她救下,君執便一直患得患失,情緒失控得像瘋了似的,孔雀已解釋多次是被濃煙嗆著了,君執又低頭去吻她,給她換氣,抱了幾個時辰都沒肯放下片刻。
孔雀黑鷹還有桂九常年伴在男人身旁,知曉此刻男人的焦急與往常哪一次都不同,這是一種對他自己無法言說的挫敗。
九州最驚采絕豔的大秦皇帝,弄得自己如同喪家之犬,從逼仄的地道逃生,最可怕的是,他幾乎保護不了他的妻——他接住了她一心求死的身軀,卻阻止不了她所受的傷害。
“主子,您冷靜些,現在是三更了,不消一會兒便會到達密道出口,也許屆時會有一場大戰。您先休息休息,婧公主隻是累了,昏睡了過去,不礙事的。”孔雀勸道。
君執根本聽不進去,他拿過水囊喂了一口水,又喂給她,洞裏冷得很,他的披風都裹在她身上,卻還是冷得厲害。
君執看了眼前路:“繼續行路,早些找個地方取暖歇歇,她有些受不了。”
“是,主子,您抱了這麼久累嗎?屬下……”黑鷹提議道。
說了一半,桂九抬手搗了他一下,黑鷹立刻說不下去,隻得閉嘴,看他主子這架勢是絕不肯放了懷中人的。
然而,君執才又走了兩步,懷中人忽然咳嗽起來,君執才邁開的腳又定住,身體半蹲,讓她以自在的姿勢躺在他懷裏。
“婧……兒?”他出聲喚她,因太焦急,用的是本來的聲音,沙啞難聽。
百裏婧半睜開眼睛,呼吸急促,艱難地開口:“藥……”
“什麼?”君執不解,“要什麼?”
她難受地喘息著,又說了一遍:“給我藥……身上……”
君執見她抬起手,才懂了她的意思,忙去摸她的衣襟,掏出了一個小瓷瓶來,他打開看了看,蹙眉問:“這是什麼藥?”
百裏婧根本不管他,不聽他在說什麼,她也許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一把將他手中的小瓷瓶奪了過來,將藥倒入了口中。
君執阻止不及,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不準她吞,卻還是見一顆藥丸極快地滾入了她的喉中。
隻有一顆藥丸,瓶子裏已經空了。
從前墨問沒死時,他對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可自從她守寡回宮,他對她再了解也還是隔著許多層。君執眯起眼睛,欲將空了的瓷瓶遞給孔雀瞧瞧。
“還給我!”百裏婧探身去奪,她對這藥格外看重,竟像是失去了理智。
君執現在對她心疼之極愧疚之極,什麼都依著她,一切都可從長計議,隻要她肯跟他走……不,無論她肯不肯跟他走,他都必須要帶走她!
等將空了的藥瓶重新放回身上,百裏婧這才有了多餘的力氣去看君執。她的臉被濃煙熏過,有點黑,起初為了趕路,君執也來不及注意,這會兒她黑亮的眼睛看過去,白皙的麵龐上那些灰燼便格外突兀,他忍不住抬起袖子去擦。
兩人四目相對,百裏婧認出了這雙眼睛,她的嗓子本就啞了,問出聲的話很刺耳,刮得耳膜疼:“是你?突厥大營中救我的人?”
君執未再戴麵具,他的麵龐完全露在她的麵前,盡管火折子的光亮不過點點,她卻還是記得他的眼睛。
君執想,“取次花叢”的那些夜晚她記不得了,也叫不出他的名字,真是可惜。
沒關係,若是叫不出,他們便從頭開始認識,也不算太遲。
他笑,卻有點不大好看:“是我。”
百裏婧揉著被他捏痛的下巴:“你還是這麼粗魯無禮。不過幸好,你沒死。”
她說著,掙紮著要從他懷裏起來,才發現自己的腿動不了,一動之下痛入骨髓,她不自覺一聲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