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了許多年,終於得見天日的那種興奮。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委屈時找不到一個人訴說,她將會站在權力的巔峰之上,將從前欺辱過她的人一個一個踩在腳下!可惜,她最想與之分享的師父雲遊四方去了,多麼遺憾啊。
疑惑也好,興奮也罷,百裏落到底是誌得意滿的,韓曄既然不在乎百裏婧,那就最好,等過幾日她就會讓天下百姓都來看看,他們尊貴而備受寵愛的榮昌公主是個怎樣可憐又可笑的模樣!
第二日,墨問出殯,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一片慘然的素色,這浩大聲勢與當初百裏婧下嫁墨問時的熱鬧截然相反,由火熱的紅到淒然的白,由歡喜的樂聲到蕭然的曲調。百姓們沿街站立,像目睹榮昌公主大婚時一樣,目睹她送亡夫入土,流露出幾分同情或歎息,其實根本事不關己。
墨問雖然是駙馬,葬製規格較高,卻不可能入百裏皇族的陵園,禮官為他選了塊風水極佳的墓園,且將他之前亡故的三位妻子的棺槨一並遷來與他同葬。
墓穴已經挖好,隻等抬棺入葬,眾人都在等著百裏婧的命令,禮官見她遲遲沒有動靜,便出聲提醒道:“婧公主,吉時已到,駙馬該入土為安了,若是耽誤了時辰,恐怕不大好。”
輕描淡寫的一番話,不過是為了讓親人妥協,果然,百裏婧放在棺木上的一隻手輕輕地握了起來,然後緩緩地移開……
“嗯。”她說。
禮官一抬手示意,立刻有人上前準備抬棺。
“等等!”百裏婧忽然開口。
人人都看著她,一身白色的喪服,粉黛不施,黑色如緞的發綰成髻,上麵插著白色的絹花,襯得她的臉毫無血色,傾國傾城的容顏黯淡了幾分,令見者不禁心憐。
百裏婧走上前去,風大,她的鬢發亂了,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她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來,攥在手心裏,遲疑道:“能否開棺,本宮想最後再看看他。”
棺蓋已經封上,再打開就是對死者的不敬,但是誰也沒有異議,禮官默許他們上前撬了棺釘,畢竟等墨問一入土,就真的生死兩茫茫了,隔著巨大的墳塚,夫妻情分徹底盡了。
棺釘打得太深,費了些功夫才全部撬掉,眾人合力將沉重的棺蓋挪開,露出身著華貴禮服的墨問,他安靜地躺在裏麵,衣衫遮住了他的傷口,他看起來完好無缺。雖然十月的天已轉冷,屍體停了七日,難免會有一股屍臭,百裏婧站在棺木旁注視著臉色青灰的墨問,一動也不動,站成了荒原上的枯草一般。
過了一會兒,百裏婧忽然朝棺木伸出手,將墨問放在身前的左手牽起,隨後微微俯下身,在眾人的目瞪口呆裏,她輕輕地吻在了他泛青灰色的手背上……
自從墨問死的那日起,百裏婧便再沒有因為他而哭過,這一刻,當吻過墨問的手背,她卻忽然克製不住地滑下淚來。冰冷的手,沒有一絲溫度,沒有任何墨問的感覺,好像在提醒她,他已離她而去,並且再不回來。無論她如何憶起從前那些他親吻她手背的瞬間,那種輕緩而禮貌的觸碰,珍愛而疼惜的溫柔,全都隨著他的死去而消逝了。
一觸即止。她學他,不再僭越一步,就好像新婚翌日清晨的他一樣。
隨後,她將一直攥在另一隻手裏的東西放進了他的手心裏,任他握著它安靜地睡去。
“封棺吧。”她退後一步。
“是!”
眾人忙上前去,視線幾乎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那死人的手,他們看到了一隻雕刻成女娃娃的一樣東西,成色很好,應該是寶石做的,他們並不認得,再仔細看,好像是個精致的人形哨子。
“嘭——”的一聲,蓋棺定論,棺釘重新被敲入,將棺蓋封死,除卻珍稀的各類陪葬品,裏麵的那人竟還握著一隻哨子,這真讓人心生恐懼,難道說,活著的人還希望死去的那人會再次吹響哨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