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之間,遠沒有長久的同盟,唯有長久的利益。
等到百裏婧一行往西北而去,揚起漫天的塵埃,韓北摸了摸脖子,冷笑道:“臭丫頭,想殺我?哼,等你死在湟水關,就會知道我的手段!”
韓冬忽然推了推他,道:“三世子,您快看……”
韓北不耐煩地轉過臉去,卻見遙遠的城樓上立著一個人,靜靜地注視著百裏婧等人遠去的身影,天邊的紅霞映著他的身影,看不清麵容,看不清衣衫,隻能看到黑色的筆直的輪廓和高高豎起的頭冠。
“父王?”韓北蹙眉念道。
“還有木軍師。”韓冬補充道。
“想讓他的女兒來當監軍,乳臭未幹的丫頭,本王與她有什麼可說的?”
低沉而渾濁的聲音,西北的大風沙般凜冽刮過,像是在自言自語。
木軍師道:“王爺確實不必紆尊降貴。”
“他們的女兒,也不過如此。”晉陽王似乎笑了一聲。
木軍師聽了這句,卻沒接話。晉陽王有六個兒子,卻沒有一個女兒,但是顯然,他的嗤笑並非為此。
待那五千人的隊伍已經消失在西邊,木軍師才開口道:“王爺,此次往西北監督糧草的是榮昌公主的駙馬,傳說中那個足不出戶的病秧子。”
“他們百裏家正常的人都死絕了。”晉陽王聲線冰冷,“上次往荊州征糧的?”
“正是。”
“從水路來,就在漕運上送他一程。”
“是。”木先生應了,想了想,又道:“若讓他平安到達青州,常銘澤也不一定會放過他,畢竟他是黎德庸的人。”
“若真死不了就放他一馬,八百裏大西北,不是人人都呆得下去的。”
“是。”
似乎旁人還會有例外,隻婧駙馬那個病秧子,隨口說說要他怎麼死就怎麼死,比用唾沫淹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
百裏婧趕往湟水關當夜,墨問在漕運上遇刺,數艘黑船將他們圍住,數條吊索甩過來,船板上很快聚了十幾個蒙麵黑衣人。
然而,出乎他們的意料,船上的人並沒有恐慌,桂九笑嘻嘻地抱胸擋在艙門口,道:“兄弟們,把黑巾扯下來吧,這大晚上的,我也瞧不見你們,憋得多難受啊!想要什麼,盡管拿,隻要你們拿得走,別客氣,啊!”
隨著桂九高揚的尾音,周圍的黑船上忽然傳來悶聲的慘叫,這十幾個黑衣人倉惶地回頭看去,黑船上接二連三有人被扔入水中,接著,作為暗號的燈火一齊熄滅。
黑衣人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桂九對著船尾的暗處撇了撇頭:“嗨,我說,你們愣著幹嘛,還不招呼客人?”
黑衣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隨即被一劍封喉,連慘叫聲都沒有全部倒地。
桂九望著兩個站在暗處的人,打了個寒顫道:“你們倆快點把血擦幹淨,我去給主子熬藥去。今晚江裏的魚賺到了,好一頓大餐。”
像是漁民在撒網似的,偶爾濺起一絲水聲,不曾驚擾船中守衛,也不曾驚動身後緊隨的其它船隻,一路平穩地繼續往北駛去。
當桂九端著藥進船艙時,發現他家主子正懷抱著那塊寶貝枕頭睡著,安穩得要命,哪有一點遇刺時的不快?
三日後船到達漕運碼頭,青州總兵常銘澤親自來迎,寒暄道:“婧駙馬,末將久仰大名!”
墨問不會說話,隻拱了拱手,笑容靦腆無辜無害。
常銘澤一邊引著墨問往遼陽府驛站,一邊道:“自荊州運來的糧草幾天前已經到了,青州作為北三州的南門戶大後方,也是囤積糧草的最佳地點。一切都已安排妥當,隻靜候駙馬分配給各州和前線了。”
墨問回頭看著桂九,桂九立刻遞上一張紙片:“常總兵,婧駙馬開口不大方便,來之前把想說的話都已寫好交給了奴才。您請過目。”
常銘澤狐疑地接過來,紙上用規矩的行書寫著:“先去糧倉點糧。”
常銘澤偏頭看著墨問,見他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笑意,一身尋常的藏青色袍子襯得他整個人蒼鬆翠竹般遺世獨立,隻是麵色略略蒼白些,竟與傳聞中潦倒不得誌的樣子完全不同。
點完糧草,常銘澤正等著墨問讓人拿紙筆,卻不想那小廝又笑嘻嘻地遞上一張紙:“各州的糧草如此分配下去便可,至於薊州前線,我將親自押送。”下麵清晰明了地附著一份賬目,每一條都很精細,比對起來,除卻沿線的消耗,與荊州運來的糧草總數分毫不差,而且,他還列出了運糧的路線,如何才能確保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