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問寫完這些字頗有些忐忑,雖說都是實話,卻保不準司徒皇後不會借題發揮順便真的賜他一死,那就一了百了徹底玩完了,照司徒皇後往日的作風,她完全做得出來。
然而,很奇怪,司徒皇後的眼睛卻遲遲未曾從那些小字上移開,臉色仍舊不好看。墨問等得實在不耐煩了,隻覺相當無力,他無法開口說,丈母娘你若是瞧不上病秧子墨問這沒用的廢物,他可以換個身份重來,保證讓你的女兒風光大嫁,絕不再讓她受委屈遭人笑話……然而,他要是敢這麼說,估計就不是死不死的問題了,欺君之罪不可怕,可怕的是跨國欺君,其後果可想而知……
“你倒真會說話。”司徒皇後忽然開口,打斷了墨問亂七八糟的浮想。誇獎一個啞巴會說話,隻有傻子才覺得是讚美。
墨問垂著腦袋畢恭畢敬地聽著,他該說的都說了,該表態的都表態了,剩下的隻能是裝慫,敢與丈母娘硬碰硬,唯有死路一條。
司徒皇後的語氣還是不和善,冷冷冰冰:“本宮雖討厭你,卻更厭惡有些人。你的命暫且留著,愛與不愛不是紙上談兵,你說了本宮便信,更不是花言巧語,句句周全毫無破綻。你比婧兒聰明世故得多,從此以後你大可不必藏拙,本宮給你出人頭地的機會,隻要你有本事去拿,榮華富貴高官厚祿,本宮都不會攔阻。可你要記得,婧兒始終是司徒家的公主,與司徒家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明白了麼?”
她已經說得很透,墨問卻微微一愣,回轉過來忙恭敬地起身行禮應了。
“本宮乏了,你退下吧。”司徒皇後隨即下了逐客令,半點家常也不想再與他多說。
墨問拖著病怏怏的身子走出未央宮,太陽已經掛在了東邊,一團火紅。司徒皇後知道他不老實,也全然不信他的花言巧語,但是她看在他有些用的份上,才勉強留著他用一用,不是為了大興國的江山社稷,而是為了司徒家……
下著上百級的石階,墨問忽然覺得他的妻可憐,似乎在她母後的眼裏,她的愛情和幸福並不是最重要的,所以,數月前她的母後肯將她嫁給一個活死人,數月後也肯讓她委身與一個病秧子,隻因那個病秧子出謀劃策解了邊疆的危困。
是不是……任何對司徒家有用的人都可以成為婧駙馬的備選?隻要他一死,那個最有用的備選就會成為下一個婧駙馬?不顧那人長得如何醜陋,人品如何卑劣?
皇家的人情向來淡漠,公主皇子的婚姻都以政治為先,他明明知曉得清楚,卻在這些日子裏想著,這種淡漠人情在東興是否會有所不同,畢竟,他曾親見過死對頭的黎家和司徒家的繼承人親密無間。
嗬嗬,哪有那麼容易,邊疆形勢瞬息萬變,唯有“犧牲”二字永遠不變。
唯一高興處,大約隻是他的仕途總算得以起步,終於能與韓曄平起平坐——不,也許不隻是平起平坐,他可以比韓曄坐的更高。得到了帝後的默許,他墨問真是占足了韓曄的便宜……好卑鄙啊。
未央宮內冷冷清清,一直不曾言語的老嬤嬤開口對司徒皇後道:“大小姐,該去給佛祖上香了。”
“嗯。”司徒皇後回神,視線從白紙黑字上收回,可腦子裏卻一直浮現出那人對她說這些話的場景,他將她從馬背上拽下來,素來飛揚跋扈的他幾乎是用求的口吻說,跟我走吧,回盛京去,卸下你的委屈和防備,我什麼都依你,嫁給我吧司徒珊,做我一生一世的妻!
這世上,居然還有人知道司徒珊多麼委屈,她幾乎都要感動涕零了。
可是,多可笑啊,說這番話的人偏偏臭名昭著,遍身都不幹淨,也許前夜才喝過花酒睡過胡姬,他怎麼敢……怎麼敢說出如此不知羞恥的話來?
所有人都在看司徒珊的笑話,這人更甚,他在羞辱她。
所以,她在聽完這些情真意切的表白後,猝不及防地將那人狠狠踹翻在地,接著,一腳連一腳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招呼。她身上沉重的鎧甲不曾脫掉,隨著她的動作鎖子甲啪啪作響,直到她的親衛兵攔住她,他的護衛將他拖走……後來,他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據說斷了幾根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