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百裏婧看著他,墨問沉靜的黑眸染上柔和的笑意,越發用心地吹起來,待他終於使不上力氣停了下來喘氣,百裏婧笑問:“這曲子叫什麼?你竟能吹得這麼好聽。”
聽罷這話,墨問的眼皮突地一跳,在她眼裏他就是百無一用之人,除了吃喝就是等死,頂多抱著那個深海血珀白癡似的亂吹,世上文武全才的隻有她的舊情人。
然而,聽到她的問,他卻不知怎麼回答,剛剛一時情動,他竟將這首曲子吹了出來,不過,她應該從未聽過,更不會由此想到什麼。
好在他不會說話,長時間的停頓也不會讓她懷疑,墨問在心裏歎了口氣,自然而然地摟百裏婧入懷,在她手心裏寫:“瞎吹的,送給你,你順便為它取個名字吧。”
百裏婧認真想著該叫什麼名字,忽然一隻螢火蟲緩緩飛了過來,恰好停在了墨問的手心裏,一閃一閃地發著光。
百裏婧想伸手過去,又停住,墨問瞧見她有興趣,便握著她的左手,將他手心裏的螢火蟲慢慢慢慢地翻轉過來,合在了她的手心上,那隻螢火蟲頓時便被他們倆的手掌罩住,從彼此手掌的縫隙裏露出一點點綠光來。
百裏婧閉著一隻眼,從縫隙處往裏瞧,看到螢火蟲的尾部一明一暗,好像呼吸一樣,每一次吐納都能帶來光亮。
天地間神奇的東西如此之多,一隻小蟲子就可以照亮兩個手掌,她忘乎所以般自顧自道:“墨問,你小時候有沒有捉過很多螢火蟲放在帳子裏?就好像把天上的星星搬下來了似的。但是,宮裏的嬤嬤說螢火蟲會爬進人的耳朵裏,吃掉人的腦袋,從來都不準我留著它過夜。那時候,我隻有白天才能和赫在一起,白天又看不到螢火蟲……”
想起赫,百裏婧心裏一縮,收起冗長的思緒,她抬起頭來看他:“墨問,你剛剛吹的曲子不如就叫《螢火》吧。”
說完,百裏婧卻忽然愣住了,隻見滿天星光下,墨問看著她的眼神如此溫柔,從未有過的溫柔,其中的濃濃愛戀她就算是傻瓜也看得懂。
她頓時不好意思再看他,低下頭的瞬間,墨問順勢握緊她的手,將她從地上帶回自己懷中,慢慢地展開她的手心,閃著綠光的螢火頓時一點一點飛了起來,卻並不飛遠,隻在半空中飛舞,接著,又來一隻,兩隻,三隻……一顆一顆綠色的星星近在眼前,美得好像夢境一般。
“好,就叫《螢火》。”他在她手心寫。
夏日的夜晚,墨問的掌心清涼,給了百裏婧舒適且安全的溫度,他一直給,一直給,從不掩飾對她的愛,百裏婧心裏異常矛盾,她想是不是該禮貌地給他這長久的堅持送上一個吻,或者送上一句什麼好聽的話……念頭剛剛閃過,卻立刻被她自己否決,四年都不過是場錯覺,何況短短的兩個月呢?
所以,她還是被動地承受,小心地避讓,看著天上的螢火想著她今日在韓曄麵前那副潑辣模樣,他們分開後,她沒有變成更好的人,反而變成什麼都錯的人,會不會,從此以後還會不斷地錯下去?會不會在韓曄的麵前永遠都抬不起頭來,所有人都隻是因為她的嫡公主身份才讓著她忍著她……這種未來,如此可怕。
氣氛重又變得安靜平和謹小慎微,墨問又在心裏歎了口氣,他所給予的這些溫存都是真的,與最初的做戲全然不同,但似乎對她來說沒什麼不一樣。
他做夢也想不到吧,有朝一日會在這樣一個偏頗的院落與一個女孩看星星、看無聊的螢火蟲,他卻全然沒有意識到這些舉動有多麼幼稚可笑。
他由著她玩自己的手掌,由著她回避他的感情,都沒關係,這些他可以慢慢磨。如今,木蓮出嫁了,司徒赫去了邊關,韓曄與她芥蒂愈深,她的人偎在他懷裏,一切看起來都偏向他這一邊,可是,他是越在乎她,越是怕她知曉自己的身份——
她若是知道了,不僅不可能隨他遠走,還會用她鋒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胸膛。他篤定。
她若不知道,他又怎麼能一輩子頂著墨問的身份過活,陪她耗盡這一生一世呢?
他不能。
所以,她必會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