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赫執起酒壺為他添了一杯,笑他的沒見識:“這是北郡府進貢的‘忘憂醉’,陛下賞賜的,聽說後勁大,酒量不行的兩杯就倒了。”
黎戍睜大眼,憤憤地又喝了一杯道:“我就說嘛,天下間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你們司徒家,我家老不死的再怎麼有錢也買不著‘忘憂醉’啊,不公平,唉,真不公平!”
說是這麼說,憤然歸憤然,黎戍的眼神裏卻不帶半點嫉妒,坦蕩之極,吃了會兒菜才問:“今兒個是怎麼了,想起跟爺喝酒來了?”
黎狸在一旁吃著東西,聽著他們說話,沒插一句嘴,間或給黎戍夾菜,不一會兒的功夫夾了三次,覺得過意不去似的,又為司徒赫夾了一塊醬肘子,見黎戍和司徒赫都看著她,黎狸趕忙解釋道:“嗬嗬,這菜蠻好吃的,大哥,你……你們嚐嚐啊。”
她說著,頭快埋進碗裏去了,胸前垂著的長命鎖碰到桌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司徒赫一晚上沒怎麼吃菜,隻是喝酒,低頭看著碗裏的醬肘子,雖然黎狸極力推薦,他卻還是沒動筷子,回答黎戍道:“明天我要回西北邊關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臨行前再同你喝兩杯吧。”
黎狸手中的筷子“啪”的一聲掉了,又引來二人的目光,她尷尬地彎腰去撿,起身後嗬嗬傻笑道:“我……我去讓小二換雙筷子。”
黎戍皺眉:“小狐狸,這麼多事!快去快去!”視線隨即直射司徒赫:“你說你要走?昨兒個入宮見了皇後娘娘,明兒個就要走?邊關的戰事我不懂,莫不是出了什麼亂子?”
司徒赫的鳳目平靜,一大壺的忘憂醉已經被他喝掉大半,他的聲音平穩不見波瀾:“犯了錯連降三級,卻還呆在京城貪圖享樂,父親已經向陛下呈了奏折,讓我回大西北戴罪立功。”
他又笑:“習慣了大西北的風沙,竟覺得對盛京的水土有點不服,整日價不大舒服,連‘飛沙’養著養著都胖了,再這樣下去,興許再不能日行千裏,所以,早點回去也好,人和馬都得磨一磨才是。”
司徒赫一個人自顧自說了許多,黎戍聽著聽著將酒杯往桌上用力一摜,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司徒赫,你要走就走,解釋個屁啊!生你養你的江南,住了那麼多年還說什麼水土不服!別當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上次從‘小倌坊’裏頭出來我還以為你好了,從此不犯糊塗了!嗬,這會兒就算約了爺出來喝什麼‘忘憂醉’也解不了你的憂,你想跟那個死丫頭道別你就找去左相府便是,她還真能不見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不肯見你?!”
聽到這,司徒赫的臉色也變了,起身道:“黎戍,你太牽強附會了,不過是道個別,你想太多了。等你等了許久,這會兒天都黑了,我得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得出城。”
黎戍哪裏攔得住他,司徒赫三步兩步就跨出了門檻,轉身看到黎狸靠在門邊,嬌小的身材,紅色的衣衫……他的腳步未停,卻在路過她時輕輕說了聲:“再見。”
黎狸的視線一路朝司徒赫的背影追過去,她醞釀了一整個下午的心情,不敢說出口的隱秘心事,隻來得及做一些遮遮掩掩的小動作,還不曾與他多多相處,這個紅衣黑發的青年便溫柔地對她說了再見。
突然,“劈裏啪啦”一陣亂響震醒了黎狸,她跑進雅間一看,她大哥已經趴在了桌上,烏紗帽撂在一旁,那個裝著“忘憂醉”的酒壺摔碎了,裏麵滴酒不剩。
第二天,天剛亮,司徒赫與一隊親衛兵便上了馬,自元帥府出來,直奔城門。清晨的盛京從沉睡之中醒來,集市上的百姓們一點一點熱鬧起來,逼近城門時,司徒赫聽見了身後的馬蹄聲,回過頭去,見一道紅色的身影正向他奔馳而來,他欣喜若狂,立刻拉緊韁繩,胯下坐騎“飛沙”嘶鳴一聲,急急揚蹄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