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戍在裏頭叫:“媽的,還怕爺付不起飯錢?!叫你們碧波閣的老板娘過來!爺倒要看看,你們這些兔崽子長不長眼睛!哎唷,肚子可疼死我了……肯定是你們碧波閣的飯菜和茶水有問題,爺才拉成這樣,反而倒打爺一耙!天理何在啊!”
小二嘴一漏,頂撞道:“與您同來的其他人也沒見這樣啊,是爺您自個兒的肚子不爭氣吧?”
“你!哎唷……”黎戍肚子疼得實在受不了,腳都蹲軟了,然而,他心思簡單,沒往別的地方想,也記不得獨他一人喝過墨問添的那杯茶。
回左相府的馬車上,木蓮坐在車夫旁邊,很是不滿地隔著簾子瞪裏頭的墨問。什麼時候都礙手礙腳,都是因為他,每次婧小白想做什麼都做不成!病秧子也就罷了,還要給人添麻煩,真是討厭!沒半點自知之明!
馬蹄聲噠噠,車輪咕嚕咕嚕滾過地麵,車廂內,墨問的氣色確實不好,一年裏獨四月最為難熬,禁忌頗多,最易傷損,然而,他身子的不舒服卻難比心裏的不痛快——
他的妻可真善解人意,什麼都依著他,什麼都由著他,他冷了,她給他添衣,他餓了,她為他夾菜,他病了,她讓人請大夫。
看起來沒什麼不妥,溫柔又賢惠,她能給的都給了他,他作為夫君,應該對她此舉感恩戴德毫無怨言才是。
可惜,人與人之間若一直相敬如賓,臉都不紅一次,那就是最禮貌的疏離。可想而知,他的妻待他,竟連那個黎家的大少爺都不如。起碼,她敢對黎戍動手,敢隨意地張口就罵,更別提司徒赫了。
剛剛餐桌上,墨問在百裏婧手心裏寫的是,以後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告訴我,你說了,我就會記得。
她說,好。
她當然說好。
相較於韓曄和司徒赫,他來遲了太久,先天不足不僅是身體上的,還有這劣勢地位,對他的妻的了解程度,她的喜好和厭惡,她小時候做了什麼,少女時候又有何種輝煌事跡,他通通一無所知。因為無知,便處處被動,即便耍得了幾分小手段,卻始終無法擊中要害。
似乎是走入了一個死胡同,他越往裏越開闊,卻也越來越困頓,因為,他發現那胡同裏其實大得很,並非他所想的那麼簡單,隨便走上兩步就能輕鬆地轉出來。他在她心裏繞來繞去,卻始終隔著一層穿不破的牆,連那顆心的模樣都瞧得不大清晰,還談什麼爭奪?
“咳咳……”
想得太多,思慮過重,突然喉頭一甜,墨問悶聲咳了起來,抵在唇邊的拳染了些許濡濕,他太清楚那是什麼了。
百裏婧一手撫上他的背,一手替他順著胸口的氣,急道:“再忍忍,馬上就快到了,等太醫來了就好了。”
墨問抵在唇邊的拳沒有拿開,另一隻手順勢將百裏婧摟進懷裏,他雖然身子虛弱,腳步虛浮,胸膛卻甚寬闊。他抱著百裏婧良久,才在她背上摸索著寫道:“不要找太醫,老毛病了,喝點藥就好,驚動了宮裏的人,又要麻煩。我,不太想麻煩他們,顯得自己更沒用了似的。”
他在笑,又將她摟緊了點,百裏婧不動,任他抱著,半晌,她輕應:“好。”
墨問的黑眸寒波生煙一般地冷,他對她的“好”越來越反感。
馬車在相府偏門外停下,百裏婧與墨問下了馬車,上前牽馬的小廝盯著木蓮上下打量,眼神飄忽不定。
進了偏門,掃地的小丫鬟也偷偷瞄木蓮,一路走到西廂,到處都是異樣的眼光,木蓮終於忍無可忍,揪過一個小廝領口的衣服就往一旁拖去,惡狠狠地罵道:“看什麼看!老娘是怪物麼!老娘長了三隻眼睛四雙手是吧?要不然,你們這些人看個屁啊!”
那小廝是西廂幹粗活的,膽子小,被木蓮這麼一吼,嚇得腿一軟,跪下了,扁著嘴快哭出來了:“木蓮姐……小的不是故意看你的,小的是想恭喜木蓮姐成……成了四少爺的房裏人……”
“四少爺的……房裏人?”木蓮瞪大眼,反應過來將那小廝用力往前一丟:“放屁!你說老娘是墨小黑的房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