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這聲勸情真意切,沉痛不已,墨問恍若未聞,百裏婧震驚地走近了幾步,才發現墨問的手指按在喉嚨中,也許是插得太深,他一陣接一陣地幹嘔,喉中發出沙啞難聽的聲音來。
“卡擦——”
百裏婧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斷了的竹枝,墨問回過頭來,沉靜的黑眸因為難捱的幹嘔而浮現出迷離的水汽,他抽出來的手指上一片淋漓的鮮血,唇角的血絲越流越多。
墨問顯然不希望她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他雙眸躲閃,倉惶別開頭,朝竹林深處深一腳淺一腳地邁去。
遠山忙跪地求百裏婧:“懇請婧公主勸勸大公子,大公子嘔血已經五日之久,倘若再這樣下去,他的性命恐將不保了!”
百裏婧這才想起墨問有失血之症,傷口不易愈合,她眉頭深鎖,非常不解:“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從這些日子的相處來看,墨問不是一個任性的人,他做事很有自己的分寸,不逾矩,不強求,淡泊得像俗世之外的隱者,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他如此執著,不惜傷害他自己呢?
遠山張了張口,語氣沉痛地答道:“大公子說,如果他會說話,就可以入宮去找婧公主,就不會像個廢人似的隻能等在偏院,不僅不能替婧公主分憂,還成了婧公主的累贅。前幾日大公子出府去尋公主,碰見一位走方郎中,說是可以治啞病,給了一個藥方,大公子照著藥方服了兩日,便日日尋思開口說話,可惜,一直說不出,他卻不死心,天天張口練習,以至於喉嚨撕裂出血……無論遠山如何勸阻,大公子一句都聽不進去,求婧公主勸勸大公子別再做傻事了!”
百裏婧怔住。
連走方郎中的話都信,墨問真是傻。然而,百裏婧一瞬間卻充滿了自責,她去宮中這十餘日,隻是命人來相府送了個信說暫時不回,卻沒有對任何人說明原因,木蓮方才那般責備她,想必墨問心裏也在怪她。
百裏婧歎氣:“遠山,你起來吧,我去看看大公子。”
說著,她邁開步子朝墨問遠去的方向追過去。
竹林中的路坑坑窪窪,有好些枯死的枝椏和露出地麵的竹節根部,百裏婧穿的是繁複的宮裝,一個不小心便容易被掛住,是以,磕磕絆絆地走著,好一會兒才追上墨問。
他坐在竹林內的一方小池邊,四周都是竹影,形成一個封閉的空間,他的藏青色衣衫與這景融為一體,遍身揮之不去的落寞。
他的聽覺異常靈敏,她剛走近,他便發現了,回頭看了她一眼,又別開臉,將頭低下去。
隔得太近,百裏婧發現他右手心裏攥著那枚深海血珀的哨子,唇邊的血跡未消。
百裏婧在他身邊蹲下來,柔聲道:“別生氣了,我回來了。”
他坐著,她蹲著,墨問一轉頭便呈俯視的姿態望進她的眼裏,他的發仍舊散落著披在肩上,有一片碧綠的竹葉藏在淩亂的發絲中。
百裏婧伸出手將那片竹葉摘下來,三下兩下折成一隻小船,再用一根細細的竹枝穿過船底固定住,輕輕彎下腰,將小船放進了池水中,偏頭笑道:“我們比比誰的船跑得快,好不好?”
說完,又摘下一片竹葉,很快折成另一隻竹葉船,托在手心裏遞給墨問:“呐,你的。”
墨問半天沒動靜,過了好一會兒才握住她的手一起浸入水中,竹葉船一沾水便脫離了掌控,輕飄飄地向前一隻小船追去。
小池中的水清澈見底,有魚兒在透明的池水中遊來遊去,看到水麵上浮起的兩隻小船,都覺得新鮮,在水中用嘴一下一下挑逗地輕觸著船底。經它們一碰,小船便一蕩,水麵晃過一圈又一圈的波紋,間或有一兩隻青蛙跳過水麵,“嘩啦”一聲響,濺起一池的勃勃生機。
很快,兩隻小船都浸了水,開始搖搖欲墜,不知從哪裏來了一條大青魚,一張口,將小竹船和挑逗它的小魚兒一同吞下了肚子,水中嬉遊的魚兒紛紛逃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