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做聲,也沒伸手拂開薄紗的簾子,司徒赫就隔著朦朦朧朧的細縫看著女孩模糊的影子。
他比她大了五歲,從她會走路時起,身邊就一直有他。他帶她玩,帶她瘋,讓她在十歲的時候就能名列盛京“四紈絝”,她的周圍都是他的同齡人,比她大上好幾歲,所以,她知道墨家的老二墨覺,黎府的大公子黎戍,卻不認識與她同歲的墨家老四墨譽。她生活的圈子就是他的圈子,她是他不離不棄的小跟班。
年歲漸長,黎戍和墨覺等人開始偷偷往“碧波閣”跑,“碧波閣”那地方聲色犬馬,有最好的酒菜,也有最妖嬈的美人,甚至,還有讓人醉心的小倌。
十六歲那年,墨覺迷上了“碧波閣”的花魁,黎戍瞧上了弱不禁風的小倌,他司徒赫尚不知“碧波閣”是什麼地方,於是,大大方方帶著女扮男裝的婧小白去湊熱鬧。
躲在門後看裏頭活色生香的場麵,他的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臉燒得厲害,婧小白個子矮,被他擋著什麼都沒看到,撅著屁股趴在門縫上繼續往裏瞧。他一急,抄手把她扛在了肩上,捂著她的眼睛連拖帶拽往外跑。
“赫,你幹嘛啊!”她在他身上又捶又打:“快點放我下來!我還沒看夠呢!”
他厲聲喝道:“別吵!不準看了!以後不準來這地方!”
碧波閣的老鴇揮舞著薄紗絲巾妖妖嬈嬈地扭過來,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喲,小公子,怎麼不再坐會兒啊?喜歡姑娘還是小哥,我們這兒都有啊!”
他拂開那滿是脂粉味的手,怒道:“滾開!”
老鴇在他身後嗔道:“喲,小公子害羞了,臉都紅了呢!歡迎下次再來啊!”
走出碧波閣很遠了,他的臉還燒著,突然聽到婧小白在他背上道:“赫,我看到了……”
他為離開那地方長舒了一口氣,順口問道:“看到什麼?”
婧小白直言不諱:“看到兩個人在親嘴。”
他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忙把她從肩上放下來,結結巴巴道:“胡……胡說!你什麼都沒看到!”
婧小白眨巴著那雙黑亮的眼睛,篤定道:“我看到了!看得好清楚!那個女人坐在那個男人的腿上,他們就是在親嘴!”
十六歲的少年不知如何應對這種狀況,他往街邊的菩提樹下一坐,煩躁地直抓頭發,支支吾吾道:“婧小白,你看錯了!你眼花了!”
忽地,眼前一暗,兩片柔軟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他睜大了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另一雙黑眼睛,四目相對,兩唇相貼,久久沒動。
半晌,婧小白直起腰,兩隻小手還扶在他的臉側,若無其事地問道:“赫,為什麼那兩個人親嘴那麼開心呢?我看他們都在笑,可是,你為什麼沒笑?”
他坐在菩提樹下的花壇旁,高大的身形矮下來,初吻被一個求知欲旺盛的十一歲小女孩輕描淡寫地奪去,她還讓他繼續給她解答疑問,他居然被問得啞口無言,這實在太不像盛京第一混混的樣子了!
婧小白的小手在他臉上摸了摸,又捏了捏,她再次眨巴了一下眼睛,鍥而不舍地追問:“赫,你怎麼臉紅了?”
他惱羞成怒地把她的兩隻手摘下來,摟著她的腰把她抱到一邊去,站起身,抬腳就往前走:“婧小白!你真是……氣死我了!”
走出兩步遠,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像從前一樣跟上來,這才繼續大步往前走,幾乎是下意識地,他伸手摸了摸唇瓣,用舌小心地舔了舔,似乎還能聞到上麵烤紅薯的味道,是了,她剛剛才吃過狀元橋的烤紅薯……
不知怎麼的,從方才開始便心如鹿撞,比在碧波閣裏瞧見那香豔的一幕更加讓他難以忘卻,腦中時時浮現出女孩那雙黑亮無辜的大眼睛,還有,烤紅薯的味道。
十六歲,當墨覺沉迷花魁開了苞沒了初夜時,當黎戍戀上小倌終於弄清自己喜歡的是男色時,他司徒赫的初吻稀裏糊塗地被奪走,讓他從此對狀元橋的烤紅薯有了深深的迷戀,連婧小白都不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