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小白第一次這麼正正經經地囑咐他,而他,第一次穿如此累贅的盔甲,戴如此沉重的頭盔,頭被卡得非常不舒服,他齜著牙揮揮手道:“婧小白,快點回去,當心別被馬踏著了!別哭鼻子啊。”
出征的隊伍是不能停的,隊列也不能亂,有條不紊地走過女孩的身邊,越走越遠。他小心地攤開手掌,看到一條紅繩串著的銀墜子,紅繩的顏色真像那條紅絲帶。
他傻傻地盯著掌心看了會兒,惹來旁邊的騎兵一陣嬉笑:“喲,心上人送的?隨軍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真舍得走啊?”
他沒搭腔,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去,道旁那抹紅影子已經離得很遠,他卻還是看清她蹲在地上哭。
少年都有保家衛國的熱血,可他從軍出征卻隻因為父親的那句話,父親說,大興國的嫡公主,絕不可能嫁給一個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在婧兒長大之前,你還有很多機會建功立業。
“別看了!有什麼好看的!男兒當有雄心壯誌,貪圖一時安逸有什麼出息!”伍長見狀,揮鞭訓斥道。
他的背上結結實實挨了一鞭子,卻仍沒有從那道紅影上收回目光,這是婧小白第一次哭得如此傷心,而他,端坐馬上,隻能幹看著,回不了頭。
建功立業需要多少年?他的未來從那刻開始,一片迷惘……
“司徒將軍,有人來探視。”
獄卒忽然打破牢中的沉靜,司徒赫抬起頭來,隔著堅固的囚牢,一道紫綢身影闖入了視線之中。
來人優哉遊哉地搖著手中的折扇,嘿嘿笑道:“哎唷,我說赫將軍,您肯定想不到是小的我吧?看看,患難見真情,您進了這地方,你們家婧小白都沒來探望,小的我就先來了,咱這情分經得住考驗吧?”
司徒赫沒答,獄卒在那人身邊小聲道:“黎少爺,您快點啊,探視的時間不能太長,別讓小人為難啊。”
來人的折扇“啪”的一合,作勢要揮過去,罵道:“去去去,一邊兒玩兒去!爺正跟好朋友敘舊呢,你湊個屁熱鬧!找抽呢吧!”
司徒赫索性靠在牆後閉上眼睛,沒打算理他。
來人頓時不爽了,折扇從監牢的兩根鐵柱子中間擠進去,指著司徒赫道:“司徒赫!你丫的這可不像話啊,本公子好心好意來探望你,你還擺起架子了是不是!”
司徒赫睜開眼,聲音疲憊:“黎戍,你還是這麼無聊。”
黎戍見他答應了,本就不大的一雙小眼睛笑眯成一條線,也不管地上髒不髒,索性撩起錦袍,席地而坐,搖著扇子繼續話家常:“赫大將軍,果然還是你最了解我啊,本公子閑得都快發黴了!自從你跟你們家那個跟屁蟲婧小白都走了以後,這盛京城真他媽的無聊透了!墨家老二老三都沒種,早早娶了媳婦兒,連碧波閣都不敢再去了。你說,怎麼盛京城‘四紈絝’就隻剩下本公子一個了?我他媽的找誰玩去啊?”
陳年往事,誰還記得那麼清楚?記得清的人,誰又敢毫無顧忌地說出口?
右相黎國舅的大公子,黎戍,性別男,愛好男,不是君子,也非完全的小人,做事從來隨心所欲,他是真正的坦坦蕩蕩的紈絝。
司徒赫上戰場之前,是盛京城高級混混裏的老大,那時候左相還未續弦,墨家老二墨覺的地位比老三墨洵高出好幾個層次,飛揚跋扈自然不在話下,與黎戍同在“四紈絝”之列。又因為司徒赫的功勞,那第四個紈絝的名號就勉勉強強扣在了公主百裏婧的頭上。
盛京城再找不到第二個女孩子比百裏婧更瘋更野,黎戍也沒少吃她的虧,“婧小白”這名號在京城的混混裏那是響當當的,人人都知道她是司徒赫的小跟班,她指哪,司徒赫就打哪。小霸王的“霸”字不是刻在司徒赫身上,是金燦燦地印在婧小白的腦門子上,就算不知道她的身份是公主,也沒人敢得罪她。
後來,司徒赫莫名其妙改邪歸正,居然隨軍上戰場去了,兩個月後,婧小白去了鹿台山,墨家老二他娘親病逝,盛京“四紈絝”就此作鳥獸散。
說起往事,黎戍感慨無限,搖頭晃腦地歎道:“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啊,我說赫大將軍,您老夠能耐的啊,好好地偏把自己往牢裏送,腦袋瓜子被馬踢多了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