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睡了,她的眉心卻還蹙著,長長的睫毛蝶翼般輕顫,不知夢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睡得極不安穩。她的兩隻手都放在胸前,右手緊緊攥著左手腕上的紅珊瑚珠串,漸漸的,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紅唇血色褪去。
墨問覺得奇怪,目光停在那串珊瑚珠上——陪嫁的首飾數不勝數,奇珍異寶琳琅滿目,可是他記得從大婚那日起,她便一直戴著這珠子,似乎很是珍貴。
好奇心驅使,墨問輕拿開她的右手,將她的左手握在了手心裏,雖然她五指纖纖,可掌心卻結了一層厚繭,並不似普通女子的柔弱。
他輕輕將她手腕上纏了四圈的珊瑚珠解開,圓潤光滑的珠子一鬆開,便從她的手腕上滑落,眼前的畫麵讓墨問的眼眸劇烈一縮——
映著夜明珠的光,他看到她如雪的皓腕上,幾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正在往外滲著血絲,因為珊瑚珠纏得太緊,她的右手又握得太用力,傷口結了痂又破裂,使得模糊的血肉中留下了珊瑚珠的坑印,微微凹了下去。
墨問凝神一瞧,眼眸頓時緩緩眯起,那些傷口正好分布在經脈處,以這種深度來看,肯定流過許多血,她的左手應該已經……
大約是太痛,雙手又被握住,百裏婧開始掙紮,手腕上的傷口更嚴重地撕裂開,有血順著她的手腕緩慢地流下來,身體瑟瑟發抖。
墨問忽然出手,急點她周身幾處大穴,將昏死過去的百裏婧攬在了懷裏。
柔軟而嬌小的身體,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丫頭,居然放出那些大話,說誰敢欺負他,她一個都不會放過……墨問沉黑的冷眸緊緊盯著她的臉,和新婚之夜一樣,將她的每一絲表情都收入眼底,每一聲嗚咽都聽得清清楚楚。
良久,墨問的眼睛精光一閃,射向紅紗帳外,停頓了一瞬,又不動聲色地收回,薄削的唇一點一點勾起,稍稍探身,吻在百裏婧柔軟的唇邊。
涼薄的唇,涼薄的吻。
越來越有意思了,如果要“欺負”他的,是她的母後或者她的那個舊情人,她會怎樣?
百裏婧,你的麻煩還多著呢。
百裏婧醒來時,頭疼得厲害,睜開眼,頭頂的紗幔是熟悉的顏色,連床榻和錦被也都是熟悉的感覺,而幾個月前她從鹿台山回來,卻因為這大床太過舒服而有些睡不著。
她第一天醒來便出宮去找韓曄抱怨,在城西的晉陽王府中,韓曄聽罷笑道:“丫丫,難道還是鹿台山上的硬板床更好?”
她毫不知恥地撲進韓曄懷裏,笑嘻嘻道:“鹿台山上的硬板床是不舒服,可是,能偷偷爬上韓曄的床啊,師父他們都不知道,特別好玩……”
韓曄笑了,眉目如畫,忽地又歎道:“丫丫,要是有一天我走了,你怎麼辦?”
她有恃無恐地瞪著他,不滿道:“你要是敢走,我就去追,天涯海角,上天下地,你跑不掉的!我才不怕!”
韓曄輕笑,炙熱的唇吻上她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了,丫丫,你不用去追我,隻需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找你,知道麼?”
“好!”她滿口應下,心想,韓曄真好,他這麼寵著她,從不讓她難堪,從不讓她勞累,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她半點懷疑都沒有。
然後呢?
韓曄說,我愛她。
從前的世界坍塌得太快,一眨眼就土崩瓦解。
太極殿上,他站在她身邊,手執白玉杯,向她的父皇敬酒,然而,他代表的卻是另一個女人。
有那麼一刻,她很想問問他,韓曄,如果我也傷得很重,比她還要重,你會心疼麼?
不用問,她已經知道答案,連一眼都不願看向她的韓曄,再不會心疼她了,於是,她自己也再不心疼自己。
左手腕很痛,她稍稍抬起一看,發現上麵纏了一圈白色的布條,而那串珊瑚珠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