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問聽罷,連咳了好幾聲,百裏婧注意到他的眸子黯了幾分,她也不知他身體如何,隻知他有苦難言。
遠山彎腰笑道:“回相爺,大公子昨日就曾對奴才說,婧公主貴為皇女,回門之禮必然隆重,他若不出席,肯定會損了相府和公主的顏麵。加上近日春暖花開,大公子的身子好了許多,明日可以與公主一同回宮見禮,請相爺不必憂慮。”
左相聽罷,捋了捋他的胡子,卻是若有所思。
左相墨嵩出身低微,乃一屆文弱書生,後來攀附上翰林院大學士的千金才得以步步高升。哪知他官路恒通之際,鄉下的發妻卻突然帶著一個病弱孩童找上門來,他“陳世美”的行徑被揭露無遺。
原配夫人大發雷霆要與他和離,他不得已隻好拿了些銀子想打發了發妻,然而,他那從小結發的妻性子太烈,竟當著他的麵一頭撞死在冰冷城牆上,隻留下個病弱不堪的孩子。
這孩子,便是墨問。
墨問是他人生中不堪回首的一段醜聞,且堂而皇之地占據了他長子的位置,使得盛京城裏人人都知墨嵩的長子虛弱,失語,他這十年來請了無數的名醫大夫替墨問診治卻全然不見效果。爾後,墨問年紀見長,又相繼克死了三房妻室,左相對他徹底失望,隻遣了些丫環小廝在偏院照料,其餘一概放任自流,再不問其生死。
若不是半個月前聖上突然賜婚,他幾乎快忘了這病弱的長子。可哪怕是賜婚,左相仍舊戰戰兢兢——墨問克死了三房妻室那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兒,打發打發也就罷了,偏偏這回是景元帝的寶貝榮昌公主,若是嫁入相府出了什麼亂子,他如何擔待得起?
因此,墨問一直讓左相墨嵩十分不痛快,且他偏執地認為墨問是來替他死去的娘討債來的,所以才如此陰魂不散,讓他時時刻刻不得安寧。
遠山跟了墨問很多年,對他的一言一行很是了解,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左相揉了揉眉心,歎氣道:“那就這麼定了吧。明日大公子和婧公主一同進宮去。”
說罷,卻還是對墨問很不放心,左相又道:“譽兒,明日你也同你大哥大嫂一起入宮,若你大哥有什麼不明白,你且教教他。”
墨覺墨洵又是一陣嗤笑。墨譽看向墨問,見他的臉色蒼白,眼眸低垂,似乎連頭都抬不起來似的,心裏對百裏婧越發不滿,若不是她,大哥何須受此罪責?
要事說完,左相先回了書房,老二老三雖是紈絝子弟,可因為左相的緣故都有官職在身,見再沒什麼好戲可瞧,也都紛紛起身公幹去了。一時間,前廳倒隻剩下墨問、墨譽和內眷丫頭們。
百裏婧側頭問墨問:“要回去休息麼?”語氣溫柔之極。
墨問的唇微抿著,注視著她的眼神卻依舊柔和,他輕搖了搖頭。
百裏婧猜不透他什麼意思,遂看向遠山。
遠山還沒回答,就聽到身側響起一聲嘲諷:“喲,這家裏頭隻剩下些閑人了,什麼事都不會做,光長了張會吃飯的嘴。”
百裏婧朝聲音來源處看去,隻見劉氏扶了扶頭上的金簪,又拿帕子掃了掃衣袖,一身黑色繡金的綢緞錦衣,說不出的華貴姿態。
劉桂香是相府主母,雖然出身低微,卻頗有手段,因曾是亡夫人的粗使丫頭,她平日裏對老二墨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輕易不去招惹他,對墨問和墨譽卻從沒給過好臉色。墨問十年不出相府,墨譽剛剛參加了會試,結果還未知,因此也算賦閑在家。連指桑罵槐都不用,明擺著是在罵他們。
老三的媳婦李若梅忙走上前,頗為善解人意道:“婆婆,為了張羅七日流水席,您辛苦了,媳婦給你捶捶背吧。”
畢竟是親兒媳,就算再怎麼不和,此刻也都站成一條線了,劉氏連連誇她:“還是三嫂最懂事。飛鴻池那木欄杆修好了沒有?”
李若梅一副委屈的可憐模樣:“婆婆,還沒有,那些下人手腳太不利索。不是媳婦說,飛鴻池那邊風景雖好,卻也不大吉利,我和二嫂好端端地就掉下去了,還感染了傷寒,到現在都沒好呢。”
墨覺的媳婦榮雪雁找到機會搭腔道:“是啊,從前的飛鴻池一直好好的,這幾日卻出了這等怪事。我看哪,不是妖魔纏身,就是神鬼附體,相府裏的魑魅魍魎又開始作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