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菁山的那些白玉寒梅怎麼樣了?”夜來把那枝梅花接過來,閉著眼輕嗅。還帶著寒禦的味道,卻又不同。寒禦的味道!夜來想著便覺得心裏絞痛,那種疼痛翻江倒海,狂風暴雨,大浪拍來,打得她無法呼吸。雪菁山上明明種了許許多多的白玉寒梅,每每雪停了,整座雪菁山銀裝素裹,一棵棵梅樹,像白綢緞上的繡的暗紋。沒有風,空氣裏充斥著濃烈的梅花香,和冰晶一起懸在空中,可夜來總能分辨出來寒禦身上梅香的不同。即便寒禦站在梅林的最深處,濃香如醉裏夜來也能從中分辨出來,循著味道找到寒禦。
可現在,天上地下,他已無處可尋。
“雪菁山小仙倒是沒有去過。”耶莫說,“雲疆有左右兩位丞相帶著魔族眾人在苦苦支撐。雪菁山也早已被火海吞沒,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小仙推測,雪菁山也好不到哪裏去。”
夜來的結界早就被火燒出了裂痕,此時外麵鬼火的火勢似乎變得更加猛烈,跳動的火舌從裂縫中開始往結界裏竄,像無數毒蛇吐著蛇信爭著擠著往結界裏竄。夜來伸出手指,指尖觸碰到火舌的時候,火舌像活過來一樣,在她纖長的手指上盤旋。她仿佛感覺不到鬼火的灼熱,任由火往手上竄。耶莫急忙過去施法將夜來手上的火熄滅,而後聽到外麵傳來巨大的聲響,天空血紅,漫天煙花盛開,燦爛上升後又往下落。耶莫大呼一聲:“糟糕。是我天族的信號,天東王怕是抵擋不住,小仙得告辭了。”
他有些猶豫,回頭又看了夜來一眼,對她說:“神女,小仙雖不知您口中說的更可怕的事情是什麼,但是天下已然這樣,還會有什麼比這火海更加可怕?何況,小仙相信,即便發生更可怕的事情,那也不是神女的初衷。我天族的神,絕對不可能想要危害蒼生的。”
火海下的這方結界又陷入安靜。夜來手裏的那枝梅花掉在地上,驚螭把它唌起來。驚螭睜著大眼,伸著頭把花遞到夜來麵前。自從夜來出生後得了驚螭神鞭,它便一直是鞭子的模樣。夜來也未曾知曉它可以化作長龍,守在她身邊。而這會兒驚螭叼著花,大眼睛無辜地盯著夜來,與它凶狠的外表形成巨大反差,讓夜來心裏有些憐惜。
夜來把梅花別在驚螭的觸角旁,看到它的模樣,夜來輕輕地笑了,說:“以前我愛把星月連珠草別在小龍兒耳朵上,你知道的,就像這樣。”驚螭低著頭,夜來輕輕地撫摸它頭上那朵梅花,“我以前就知道小龍兒長大了一定很好看,比我大哥二哥還要好看。你看,他長大了果然很好看,不管是龍逸還是……他。”她沒有勇氣去說出那兩個字,“命運總是如此奇怪,你不知道它會把你變成什麼樣子,也不會知道它給你安排了什麼。龍逸他們也沒有想到他們曾經是同一個人,我也不曾想明白,上天賦予我生命到底是為了什麼。”
“神有神的職責,比如大哥管控光明,二哥安定四海。可我呢?驚螭你說,我的神責是什麼?如果真是那樣的職責,我便不應該是神。可命運卻荒唐的給了我神的身份,你說可笑不可笑?”
“‘為暗夜而生的神女是六界的劫難!’”夜來依舊輕輕呢喃,“如果那真就是我的職責,驚螭,我該如何選擇?我的確是黑夜的主人,可是我卻從來不能掌控黑夜。大家都以為我隻能給黑夜綴上可有可無的星星吧?”
夜來說到這裏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從寒禦化作白玉寒梅在她眼前消逝那一刻,她有過一瞬間的衝動,想要不管不顧,與整個世界同歸於盡。六界的劫難又如何?四極廢,九州裂又如何?眼前無邊無際的火海,這一切的一切與她何幹?她想救的不過隻是那手握墨玉簫,站在冰天雪地裏,清冷如白梅的人。
那個人一回眸,夜來便覺得整座雪菁山的白玉寒梅都開了。
可是她是神,她不能不管不顧。如果她是劫難,她便不能讓那樣的劫難發生。火海漫漫無邊,夜來的結界上布滿密密麻麻地裂痕,脆弱到輕輕呼一口氣都可以將它震碎。
夜來說:“我想要保護那片白玉寒梅,卻從未想過要危害六界。如果那樣,我是不是可以被原諒?”
“驚螭,”夜來抬頭望著那片火紅,淚光湧動,低聲道,“天是不是該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