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記:麵向形式論美學前記:麵向形式論美學(1 / 3)

前記:麵向形式論美學前記:麵向形式論美學

十年寫詩,三十餘年詩歌批評、研究。眨眼間,詩齡已過“不惑”之年。仿佛詩齡很長,反倒困惑茫然。愈是茫然困惑,愈想多幾下“嗆聲”。

詩歌批評、研究,和詩歌寫作一樣,常常讓你陷入綿綿無期的執戀,夢牽魂繞,海枯石爛。四十多年過來,走成一對無怨無悔的老夫妻。

詩歌寫作,和詩歌批評、研究一樣,有如吞食鴉片,騰雲駕霧,如癡如醉,即便傾家蕩產,也在所不辭。用顧城的話說——是“始終和一種東西過意不去”。

因了“過意不去”,詩歌批評、研究,於自己來說,是一種“鑽牛角尖”的作業。因了執迷不悟,加點兒不識時務的憨傻和耐性,才有了從分行的網箱裏,打撈一些不分行的蝦米來。

養殖的、野生的,終於有了一次盤點機會。

或許是因為出生、生活在一個封閉,而充滿中西文化交會的小島,較早受到台港、海外文學影響,也較早接收英美新批評的理論“洗禮”,自覺或不自覺,一開始就比較傾注對象內部——各美學要素的摸索,且樂此不疲。

固然新批評被詬病為內在循環的封閉容器,但在打通文本間各隱秘環節不乏機杼獨出(也不斷被後人所改進)。對於詩歌而言,新批評堪稱形式論美學的首席“執導”,而作為不怎麼合格的“場記”,筆者不時遊離出原旨教義又夾帶若幹他者“話語”,形成對新批評線路的某種“變異”——在偏注形式細部中“調適”曆史化(也就是希利斯·米勒所說的在修辭學與外部關係中“做做調停工作”)。不妨將語義、聲音、技藝,甚而更細微的詩歌韌帶、趾骨、皮屑、毛孔之類,盡收眼底而從中尋覓曆史化的“進出口”。這樣做,勢必要忍受長期以來,主流意識形態所統領的“載道”詩教與宏大敘事框架的壓力,囿於一隅。不過,這種側重內形式的“藥引”作業,有可能降低美學變質的幾率,於漸進積累中收獲時間的回饋。

筆者理解的形式美學,要排除觀念論,它具有一種自體的明證性,即直接尋求訴諸於我們心意的美的要素的展開式;要排除傳統詩學的所謂內容決定論——內容大於形式、內容引領形式的機械二元論;要努力把所謂的內容納入、化解在總體形式規範中,讓各美學要素最後合成文本的範式;要在多對象的“共存狀態”關係中,尊重形式要素產生適意或不適意的審美判斷。用克萊夫·貝爾簡要的話講,就是追求“有意味的形式”。而新批評的“構架-肌質”說,超越了內容與形式的頑固界限,突出“肌質”為主導的形式要素,在詩歌研究中特別受用。許多新批評的核心術語,諸如張力、隱喻、換喻、象征、含糊、歧義、悖論、反諷、戲劇化等,都是詩歌形式論美學的當家裏手。

2007年,伊格爾頓出版了《如何讀詩》一書,這位原先充分政治化的理論家開始把形式看成內容,至少認為形式不是對曆史的偏離,隻是達到它的方式——即通過如何抓住文本尋找到什麼;起碼是將形式與具體曆史語境合成一體,落實於“紙頁上的語詞”;而最為筆者會心的,是把對形式的關注作為曆史本身的媒介來把握,在形式內部展開詩語與曆史間的闡釋張力。這,是不是一種“新”的形式論美學?

筆者自檢批評路徑上隱含著上述理念,由此不停伸拉詩歌的美學焦距:比如詩歌本體基質在曆史化遷演中,引發的流變嬗替;優秀詩人藝術型構的提煉打造,對於寫作界的影響與範式意義;各類詩學在成型中的形態追蹤、比較、挖掘直至價值取向;文本鑒賞細讀進入到“分子水平”階段,何以推陳出新;修辭學中的最大要項語言,怎樣在詩歌與各種內、外關聯中順利“通衢”,等等,都是屬於值得下一番功夫的作業。

咫尺之間,形式論美學很容易滑入絕對的形式主義——隻熱衷於意義之外那些聲韻、節奏、旋律、組織、排列等純形式因素的開發。必須警惕新批評遺留的某些致命弱項。改造後的辯證路徑應該是,經由各種“肌質”所指涉的文本——主題、內容、意涵等意識形態質料,於形式規範中完成藝術“替身”,亦即完成社會、曆史、現實等形式因素的“投影”。

由於篇幅、體例關係,四百多萬字“詩論評”,大概隻能保留十五分之一。幾番躊躇,最後確定,還是順著形式論美學這條線索收編下來,總共分為六輯。

第一輯詩潮篇。1980年就讀廈門職大,第一年完成學年論文《新詩潮變革了哪些傳統審美因素》,後投給《花城》,這是本人參與朦朧詩論爭的第一篇文章,也以此為發端走向詩學之路。今日重讀,感到稚嫩而心生羞愧(注釋放在文內——可窺當時學術訓練之粗糙)。唯一安慰的是,一開始不知為何沒有完全“跟風”,而是遊離“大部隊”,比較專注文本內部的形式美學探討(陳超曾稱其為新詩潮文章中最早進入藝術本體分析)。麵對少作,實在是難以卒讀,悔其晚矣。但考慮到畢竟是個人批評的處女作,家醜不怕外揚,就硬硬地挺在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