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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序——撫平無奈與憂傷劉川鄂

在今天這個消費一切、娛樂至死的物質主義時代,精神消費方式多樣化,K歌、旅遊、電玩、網聊、視頻、微信、QQ等,已占據了精神生存的主要空間,享用文學這種用文字虛構的審美方式不僅老套土帽,更是費神費力,而欣賞詩歌這種最純粹最精致的語言藝術,難度更大也更乏人問津。文學邊緣化早已是不爭的事實,詩歌更處在邊緣之邊緣。財神至上的時代,詩神不在。

大學校園也不再是詩歌樂園。80年代大學生為理想、為振興中華、為興趣而學習,詩心容易得到培養和激發。何況那是一個連征婚啟事上也要把愛好音樂愛好詩歌作為吸引異性重要條件的年代。校園詩社詩刊詩人是80年代的炫人風景,90年代以後尤其是新世紀,高智商高情商的詩歌活動受擠壓,這是普遍情形。幾年前,我曾帶領研究生以“新世紀大學生與新詩”為主題,在我任教的百餘名中文本科學生中做過調查,80%的同學聲稱在校期間從未寫詩。主觀上,一部分同學由於對詩歌不感興趣,當然沒有寫詩的想法。客觀上,忙於學業,如學外語、考研、拿證、讀雙學位等,無暇寫詩。今日中國的大學教育培養著“單向度的人”、實用的就業型人才,詩社不再鶴立雞群,表演性更強的什麼辯論隊、模特隊,實用性更強的什麼英語角、經商性社團、考證班,更有吸引力。有同學的一句回答直刺我心:“在詩的年齡裏,我們遠離了詩。”

二十歲,誰都是詩人,因為搖曳多姿的青春本身便是詩。自然、純真、健康、瀟灑、深沉、睿智,便是青春的品性。規範與矯飾與青春無緣。好幻想、有激情的青少年在擺脫高考壓力升入相對寬鬆自由的大學環境後,被壓抑的詩心多少有些釋放。哪怕今天的大學校園更像商場和官場,但畢竟是一個生活相對自由、人格相對完整的環境,因此,大學仍然是詩社詩人較集中之所。不甘於隻當一個就業培訓生的“野孩子”如洪天翔,在這個什麼都在迎合的社會,以詩來表示自己是一個有所拒絕的存在!

從最後一首詩《野孩子》中隱約可辨天翔從小毛孩到大學生的人生軌道。有體製化生存,如校園學習、當班幹部,他是一個被規訓者。有校園外的人生碰撞人生啟悟,便有了幾分野性。如仰望星空、目送飛鳥,與流浪水手對視,抽煙、逃課、學會打倒一個比自己強壯的人,第一次進派出所,大一那個寒冷的夜晚寫下的第一首詩,從一場夢中醒來便獨自到西南邊陲流浪……這些人生經曆,很多青少年都經曆過,有人沉淪放縱,有人在經曆中反思,將之變成了財富。洪天翔屬於後者,因為他有詩心:他“感到群星寂寥的背後,隱藏著什麼,那時起我便常常與夜空對視,它的旋轉、沉積、碰撞和毀滅”。

一個“常常與夜空對視”的人,便是一個詩人。麵對浩淼神秘的夜空,他的心在飛翔,他在天上飛翔,所以他的名字叫天翔,一個天生的詩人的名字。

詩人是真實生活的觀察者、審視者、批判者,是真正生活的憧憬者、虛構者、讚美者。因此,他不會完全服膺世俗化生存法則,不會真正屈尊體製化管理條例,不會甘心認同權威、長者、習俗教導的“做人”技巧,不會自願做一個處處討好的乖孩子。在好人和真人之間,他選擇做一個真人,在乖孩子和野孩子之間,他是一個野孩子。凡是真有成就的詩人,都是世俗社會的“野孩子”。唯其野,才有自我,才有審視,才有叛逆,才有自由,才有詩。

這是一個“非正常生長”的野孩子。出生時,“二叔說:這孩子是個律師/四姨說:這孩子是個北大博士/同事說:這孩子有發財的命/他們聚在一起,像有長久的決心”…… “馬上,要過二十歲的生日/二叔發來短信:要去就去北京發展/四姨告訴母親:盡快選修雙學位/同事又說:要不就來單位抵崗/我小心翼翼地收起電話,充滿了愧疚。”(《非正常生長》)出生時長輩就一廂情願地安排他的美好人生,二十歲成人了,親友還在關注關懷。家族社會傳統在21世紀仍然妨礙著自我選擇,以愛的名義扼殺個人本位價值觀。如同一條流水線,中國人的生活方式人生選擇生存價值生命年輪如此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