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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冬,某個尋常的一天,我最害怕的事情終究是來了。
這年,我就讀於美國加州某所大學的醫學係,能夠進入夢想中的大學,完全是憑借我多年以來的堅持不懈。
我喜歡讀書,渴望知識,很享受那種徜徉在書海裏的感覺,充實。我對生活的要求並不高,隻要像現在這樣,充實地度過一天又一天就足矣,然而上天並不眷顧我,連這樣簡單的要求都未能滿足我,所以我選擇了醫學,對我而言,選擇醫學就是選擇了與病魔做鬥爭。上天覺得這場鬥爭已經耗時太久了,它失去了耐心,迫切地為我的生命摁下了倒計時,我原本平靜的人生也因此被打亂,一不小心開啟了另一段故事。
清晨,我迎著朝陽早早起床,在自家後院認真地鍛煉身體,我打小身子不好,所以這是我的必修課之一。幼稚的年齡,我時常對這項比別人多出來的必修課感到反感,長大後,學了醫,我才端正了態度。因此,我沒有睡懶覺的習慣,我的習慣是被逼出來的。
今天,我卻破天荒地犯了一回懶,鍛煉沒多久就草草收場,並不是我故意為之,而是我真的感覺不太好:一個勁地心慌。就像大難來臨時的前兆。
我捂著心口,坐在院子裏擺放的藤椅上休息著,心想有可能是累了,歇歇就好。可事實並不像我想的那般膚淺,當早餐時,警惕心高的媽媽看到我的異樣,便心神不寧,我還笑她是小題大做,媽媽卻不這樣認為,非要帶我看醫生。可憐的單身媽媽,為了我的怪病膽戰心驚地操勞了這麼多年,我……是怪心疼的。
來到醫院,找到我的私人醫生“詹姆斯”。詹姆斯是醫學博士,是媽媽不惜重金請來給我做私人醫生的,時刻監測我的健康狀況,雖然我也是學醫的,但嚴謹地說,他比我更了解我的身體。
全方麵地做了身體檢查,我被支配開,獨自呆在病房,媽媽和詹姆斯在門外竊竊私語,隔著房門我聽不大清楚。搞得這麼神秘,至於嘛,難道我連自己身體的知情權都沒有了嗎?我有點小懊惱。
沒多久,媽媽推開門低著頭進來,一進門她就背對著我站在洗手池前,彎腰打開水龍頭,磨磨蹭蹭地洗手、敷麵。
“詹姆斯怎麼說,有事嗎?”我可沒有媽媽那麼鎮靜,率先開口。
“沒……沒事,跟你判斷的一樣,就是勞累所致,以後學習注意節製,別太專注了,勞逸結合。”媽媽說這話的時候稍感緊張,但又從容不迫,很難發現什麼漏洞,而我總覺不安,這種不安完全是她反常的行為造成的:大冷天兒的,敷麵幹嘛?熱嗎?
“是嗎?”我帶著懷疑的語氣說。
“是……是的呀,有問題嗎?”媽媽沒有看我,仍舊敷著麵,隻是她的聲音好像在顫抖。
“媽您沒事兒吧?”我說著走到媽媽身邊,俯下身子奇怪地觀察著。
“媽沒事……”媽媽把腰彎得更低了。
這下我聽得真真切切,那聲音的確在顫抖,抖的我心裏五味雜談,很不是滋味,甚至是憂傷,因為我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別這樣,女兒看著心疼。”我拉開媽媽的手,小心翼翼捧在她手心的一泓清泉瞬間從指縫流走。
原來有些東西注定是把握不住的,即使沒有縫隙,生命的長河也照樣會有幹涸的一天。
媽媽木然地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我輕輕挽住她的胳膊扶她起身,媽媽歎息著抬起頭,我這才看到她泛紅的雙眼。
“我……”我表情沉重地說,“很不好,是嗎?”
媽媽神情不改,也沒有說話,隻是泛紅的眼睛裏多了兩點亮晶晶的東西。
“有您在,我什麼都不怕。”我咬著嘴唇,堅強地咽下了那份脆弱。
在亮晶晶的東西滑落的同時,媽媽抱住了我。
“我可憐的孩子……”媽媽哭出了我悲慘的命運。
我的確是可憐的!委屈的淚水隨之瀉落:怎麼偏偏就是我呢?
那天,我得知了一個殘酷的真相:生命隻留給我兩到三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