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李略仰躺在地上,望著像湯匙一樣懸在夜空中的北鬥七星,心中若有所思--胡鋒和他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前陣子卻為了一個職位升降不服輸,爭強鬥氣,出征之前竟然揚言要背後捅刀……好在自己沒和他計較,反而在關鍵時刻一箭出手相救,否則哪裏能化解怨氣?得他舍命相救。
想來胸懷放寬一些,有時候壞事也能變成好事。問題是那句“小心黃彪”到底是在暗示什麼?
到了深夜仍然有傷兵送回營地,火光連夜不熄。
隨軍文官登記姓名時,念到唐靖邊的名字,李略這才找到了兩個熟人,因為唐靖邊還扶著一個。唐靖邊見到認識的人也很激動,說話都不利索了,“咱們部曲二百來號人,除了你們就沒遇見其他活的!陳校尉上午就死了……”
三人聚在一起唏噓感歎了一番,上午的望鄉坪之役,羽林軍確是要倒黴得多,被劍南軍拖累搞得損失最慘。
唐靖邊扶著那人叫衛伯文,是關中人氏。別聽這名兒秀氣,其實長得五大三粗,肚子挺大,腦袋又大又圓,纏了一塊破布看來是腦殼皮外傷,看起來十分滑稽。李略打量了他一番,覺得他應該沒受重傷,便問:“你們怎麼現在才被送回來?”
衛伯文道:“李火長不知道俺們追上去又幹了一仗?上午俺們不是被南詔蠻子羅崇道的馬兵給衝散了,我和阿靖瞧見陳校尉的旗,就跟著跑,後來陳校尉也被剁了,俺又跟著不知道哪部的兵跑到了東邊。後來來了個天策軍將領,說吐蕃人跑了,南詔軍也逃得飛快,叫俺們活著的都跟上天策軍馬隊朝北追;俺們跑過了黃袍崗,在羊角山的山穀裏發現南詔軍還有一大片人馬在那兒等著,就隔著一條水溝。那會兒天都快黑了,可沒歇著,又幹了一仗!傲嬌的天策軍!帶俺們的武將不知道叫什麼,不是他的兵就當牲口使喚,光顧著驅趕俺們衝前邊送死……俺老衛要不是穿著一身鐵皮,早被射得變刺蝟球球了!”
明明是很艱難的經曆,但聽衛伯文說來確是莫名好笑,當聽到“刺蝟球球”時,唐靖邊沒忍住笑出聲來,趕緊又拉下臉罵道:“衛大你個老粗,話都不會說。”
衛伯文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別人罵他,他忽然神秘地左右瞧瞧,小聲說道:“回來的時候聽了個消息,說這仗還沒完,皇甫大帥打得順,想乘勝南進蒼山,徑直滅了南詔。幸好俺們受了傷,想來不是壞事,這下該不用再去了吧!個奈奈個球,從關中走到黔中,又要走路去蒼山,這麼折騰膘都掉完了!”
李略聽到這裏又想笑,不過笑得非常難看。疼痛讓他哭喪著臉,一部分麵部肌肉又像笑,表情真是怪異極了。他說道:“我倒沒瞧出來你掉了膘。”
三人正聊著,忽然營地上有人大喊:“李旅帥,李旅帥!”李略還沒回過神來,衛伯文提醒道:“是不是叫你?你不是幹過整整一天的旅帥?”
這時那喊話的人又喊:“李略,羽林軍李略!”
李略這才扶著棍子爬起來,答道:“末將在此。”
那邊七八個牽著馬的人循聲走了過來,當前一員大將頓時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別說那儀態有異於底層將士,隻看腰上的綢料花紋就知等級不低!那漢子三十來歲,腰粗臂圓,一張大方臉,被古銅色的皮膚覆蓋,臉色黑裏帶紅。那人手持一長槍,又聽得旁人恭敬地稱呼“冷將軍”。
“天策軍的冷天峰麼?忠武將軍!”
“你是...羽林軍李略?”冷天峰說起話來中氣十足字正腔圓。
李略忙道:“回冷將軍,末將正是羽林軍李略。”
冷天峰讚許地點點頭:“是你一箭射死了南詔大將羅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