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剩女相親
(1)
第二天,李露露在醫院趁著黃河去繳費便拉著桑無焉的手說:“一直沒告訴你,我和黃河準備下半年結婚。我想當個美麗的新娘子,所以才決定去做手術的。”
“看來你的愛情智商也不是很高。”
“至少比你高。”李露露鄙視她。
“什麼手術都有風險,而且黃河說做完以後還要兩三天不能拆繃帶什麼也看不見,萬一以後又有後遺症怎麼辦?”桑無焉仍舊不讚同。
“不會有風險的,這種小手術就跟拔牙似的。”
“拔牙也有拔死人的。”桑無焉說。
“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來。”李露露掐她。
被護士推進去之前,李露露突然說:“桑無焉,我們打個賭吧。”
“什麼賭?”
“要是我沒光榮犧牲,你就去找蘇念衾談談怎麼樣?”
“那我準輸。就一個芝麻大點兒的手術,你想不贏我,人家醫生都不答應。”
“那可不一定,有人喝水都能嗆死,你剛才也不是說拔牙也能拔死嗎?”
“呸呸呸。”桑無焉生氣。
“真該談談。”
“談什麼?”
“談什麼都好,心平氣和地說點當年各自的心境,就算你倆是打心底不準備和對方複合的,這麼談談對於放下那段感情也有好處。”
“你做心理輔導都做到我身上了?”桑無焉笑。
做完手術出來,李露露被黃河接回去。
“她這幾天眼睛看不見,你好好照顧她,不然唯你是問。”桑無焉囑咐。
黃河一個立正:“保證完成任務。”
“桑無焉。”李露露伸出雙手在空中亂晃著叫她。
“幹嗎?”
“記得啊,你答應我的。”
回到家,她想起李露露臉上纏著白色的繃帶伸著雙手出來叫黃河的無助樣,有點心疼。這麼一想,又想到了蘇念衾身上。李露露才這麼幾天看不見自己就難受了,那蘇念衾呢?
她原本在寫字的手頓時停下,回到臥室去翻東西,翻了半天找到一個從來沒用過的眼罩出來,蒙住眼睛。
眼罩不是特別緊,依稀從鼻子下麵透著點光進來。
“你幹嗎?”程茵問。
“試一試看不見是什麼滋味。”
她摸索著從臥室回到客廳,剛開始挨著牆壁走,走到客廳中央了,卻搞不清楚距離,又怕自己磕著凳子,便半蹲下去走一步朝前摸摸,確定是空無一物以後才邁第二步。她這時候才明白,有根棍子來探路是多麼地必要。
於是,她拿了根雞毛撣子當盲杖使,再走去廚房。這一次倒是輕鬆多了,她有點洋洋得意。
程茵說:“你讓我想起一句改編的名言警句。”
“什麼?”
“做一小時瞎子不難,難在一輩子都是瞎子。”
程茵剛一說完,桑無焉的腦門就撞到廚房的吊櫃門的棱角上,她疼得差點掉眼淚。
“這是你自己剛才拿東西沒關門的,和我沒關係啊。”程茵解釋。
“我知道!”她吃痛地揉著頭。
“你終於知道以前你的那些習慣給人家帶來多大的困擾了。”
桑無焉氣餒地扯下眼罩,剛消停一會兒,李露露就來電話了。
“桑無焉,快去找他。”李露露說,“不然我和你絕交。”
晚上桑無焉去附近超市買日用品,回來的時候路過一個賣餛飩的小攤兒。她知道這條街的城管很厲害,一般攤販都要七點過以後才敢擺出來。前段時間有省裏麵的領導來檢查,便嚴打了一段時間,現在風聲一過,又開始死灰複燃。
餛飩攤也是這幾天才開始擺的,就兩口鍋,幾張簡易的桌子。賣餛飩的是兩口子,大概五十來歲,還有個女孩趴在油膩膩的桌子上寫作業。
桑無焉不經意地借著白熾燈的燈光看了那正包餛飩的婦女一眼,覺得有些眼熟,然後再多瞧一眼,就將她認出來了—是黃曉燕的媽媽。
黃媽媽也察覺了桑無焉的目光,笑嘻嘻地說:“姑娘,吃餛飩啊。”
桑無焉站定:“阿姨,我是桑無焉。您還記得不?”
“你是?”她顯然想不起來了。
“曉燕的小學同學。”
“哦,是你呀。”黃媽媽恍然大悟,“坐,快坐。”
她擦了擦凳子,對那孩子說:“來,紅紅,快叫姐。”
紅紅怯生生地張了張嘴巴,然後收起本子去另一邊兒幫她爸爸收碗筷去了。桑無焉這才想起來,她就是當年那個嬰兒吧。
“都長這麼大了?”桑無焉看著紅紅的背影說。
“你都成大姑娘了,她還能是個小不點兒?”
桑無焉笑了。
後來,黃媽媽端了碗餛飩,一邊看著桑無焉吃,一邊跟她閑扯一些家常。
“要是我們曉燕在,估計也可以嫁人了。”黃媽媽最後感歎。
桑無焉放下勺子,看著她過於蒼老的臉。過了這麼多年,做母親的還是有遺憾。
“阿姨,你還有紅紅,以後她連著曉燕的那份兒一起加倍孝順您。”
黃媽媽將頭發捋到耳後,淡淡地感歎:“這孩子畢竟抱來的,不如自己生的親。”
“抱來的?”桑無焉詫異。
“是啊,一個鄉下親戚抱來的,說扔在他麵館門口。我當時聽著就想,是不是做點善事,曉燕就能保下來。”
回去的路上,桑無焉心事重重。
走到小區門口,她又學著樣子閉著眼,走在小區的路上。走一走就走歪了。當她一腳從水泥路麵踏在草皮上的時候,差點尖叫出來。
“你連草都怕?”程茵跟在後麵說。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踩著什麼了。”她拍了拍胸脯。
“所以說,做個瞎子多不容易。”程茵聳聳肩。
她回到家,翻出小學時候的畢業照。她連自己當時長啥樣都忘了,因此費了半天,才在第二排找到黃曉燕。
這麼多年她沒放下的事情,真相居然和她以為的完全不一樣。
黃曉燕死的時候,桑無焉一直怨著她父母。他們怎麼可以那樣對她,她明明都還活著就去領計劃生二胎了。他們有沒有想到曉燕本人的感受,或者有沒有想過要醫她,讓她康複。
就是為此,桑無焉十多年從來沒有再去過她家一趟。那次畢業十年的小學同學會,大家提起黃曉燕都扼腕歎息,然後就湊錢去看了她的父母。
桑無焉也沒有去。
她有怨氣。要不是今天碰巧遇到,估計她一輩子都怨著。
可是,萬萬沒想到事實竟是這個樣子的。
“所以說,人和人之間要多溝通。”程茵道,“有時候,不要隻站在自己的角度和立場看問題。也要幫別人想想。”
桑無焉沒說話。
程茵又說:“就像你和蘇念衾。你失去父親的時候,他的父親也在生死邊緣,命懸一線。他表麵上心高氣傲,骨子裏卻自卑到極點,而你當時扔了句狠話就走了,他又是什麼感受。”
夜裏,桑無焉夢見黃曉燕。
黃曉燕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你是在替我恨他們,現在終於過去了。”
(2)
找到蘇念衾這號人物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下午下班以後,她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結果他居然真的沒換號碼,電話一撥就通。
響了三聲,“您好”,一個清爽的女聲。
“您好。”桑無焉心虛地說,“我……我姓桑,我找蘇念衾。”
“桑小姐,蘇先生正在開會,您有什麼事情嗎?”
“我想見他一麵,方便嗎?”
小秦記性極好,突然想到那天在樓下曾經遇到過這個姓桑的女子,顯然是蘇念衾非常重要的私人朋友。她看了一眼裏麵的蘇念衾,正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她作了一個鮮有的決定,擅自答應下來:“沒問題,但是估計您來了以後要等會兒。”
小秦報了酒店與房間號,掛了電話。
“秦小姐,蘇先生請你找一下昨天的會議記錄。”分公司的趙經理探了個頭說。
小秦急忙去書房找。
過了三十分鍾,有人按門鈴。
小秦過去開門,果然是桑無焉。小秦朝小會客廳看了看說:“桑小姐請稍等,我去叫蘇先生。”
桑無焉順勢望去,裏麵正討論激烈,蘇念衾燃著煙在蹙眉專心聽一幹人的發言。
她急忙拉住她說:“你們忙你們的,我不急,等事情做完了再說。”
小秦想也好,蘇念衾做事情出了名的專注,討厭別人打擾,誰也搞不清楚如果現在打斷他,他又會哪根神經突然不對發起火來。
“那您去書房等吧,我去給您泡茶。”
酒店的套房很大,有客廳、小會客室、書房、臥房、客房,她有點不敢去想住一日的價格是多少,來的時候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出錯。
桑無焉等在那裏有點緊張,她習慣性地把手表摘下來,放在手裏撥弄。
李露露以前總結過,要打聽舊情人單身否有很多辦法。例如可以問:“好久不見,你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呀?”若是他還單身,肯定一般會說:“哪裏哪裏,還沒有目標呢。”這樣就對上號了。
桑無焉揉了揉額角,怎麼這麼像地下黨接頭。
可是蘇念衾他哪裏能用正常人的行為來推斷,他不管有沒有對象均不吃這一套,輕則冷嘲說“桑小姐放心,喜帖一定送到”,重則暴跳如雷。
她靠在書房的沙發上,回頭眼神便穿過客廳看到坐在會議室最裏頭的蘇念衾。暖氣很足,所以他隻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衣,在一群人中襯著他常年不改的淡漠神色尤為清俊。
蘇念衾在煙缸裏掐著煙說:“新產品的市場份額不能完全寄托在總公司發布的廣告上,你們知道公司一年……”
談話沒完沒了,小秦迅速地做著筆錄。
事情搞定之後,所有人都想長長地伸個懶腰,但是礙於蘇念衾那長年不笑的臉色都忍住。趙經理是個爽直的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地說:“都辛苦了,不如讓蘇總請大家吃飯。”這裏除了蘇念衾就他職務最高,其餘都是難得和老板一起共事半天的銷售部小職員。
“好吧,你們隨便選地方。”蘇念衾難得開口同意。
大家一陣歡呼,尤其是在座女士。
蘇念衾讓小秦去拿西裝外套,小秦才突然想起來:“蘇先生,有位姓桑的小姐還在書房等您。”
蘇念衾動作倏然一頓:“你說什麼?”
所有人看到蘇念衾突變的表情都有點吃驚。
“她沒過來打招呼,應該沒走。”小秦迅速跑到書房去看。
謝天謝地。
小秦長長出了口氣,她還在。如果就讓她這麼走了,她覺得蘇念衾很可能當場就炒她魷魚。可是此刻這個女子,居然脫了鞋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
蘇念衾隨後走進來。
“呃—她睡著了。”小秦解釋。
蘇念衾點頭,步子放得格外輕,他忍住想朝小秦發火的怒氣,壓低了聲音說:“你帶他們先去,找地方吃飯,安頓好了給我電話。”
小秦不敢再囉唆,帶著狐疑的一群人悄悄離開。
蘇念衾定在那裏很久,他聽見桑無焉輕輕的呼吸聲,淺淺的柔柔的,和以前一樣。他摸到沙發前方,試探地叫了一聲:“無焉。”
她沒有反應。
蘇念衾摸了摸表,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她依然這樣嗜睡,就這麼和衣躺著也能睡著。可是他又不忍心叫醒無焉,不是怕耽誤她的好眠,而是怕無焉一醒過來自己便不能這麼安靜地擁有她,不能分享她的氣息。
可是這麼蜷在沙發上,久了全身都會痛。
於是他俯下身體去抱起無焉,她是那種輕盈小巧的體型,隻需要輕輕一攬便抱在懷裏。
她萬般熟悉他的懷抱,像一隻小貓朝他懷裏縮,不禁朦朧囈語出兩個字:“念衾。”
那一瞬間蘇念衾覺得有種溫暖從四肢百骸湧向心髒,一顆空洞的心立即就被填得滿滿的。
他突然回想起三年前的夜晚,在那個漆黑狹窄的樓道裏也是這麼抱著她。蘇念衾緩緩移回臥室,將她放在床上讓她睡得更舒適些。手放開時充滿了不舍,於是去摸她頭發。她居然將頭發留長了,一改以前毛茸茸的形象,有點溫柔和成熟。
蘇念衾嗅著她發間香甜的味道幾乎沉溺了下去。
他想摸摸她,三年不見,不知道變了沒有。他正在這麼想的時候,手就已經開始行動了,頭發、耳朵、臉頰、額頭,眼睛、鼻子,然後手指觸到了她的雙唇。
他手一顫停留在那裏,然後想吻她,很想吻她。這種欲望幾乎要把他的心撕裂,呼吸開始混亂。
他撐住她的下巴,確定了唇的位置,然後垂下頭去。剛剛碰到她柔軟的嘴唇,夢中的桑無焉便怕癢似的別過頭換了個睡姿,害得蘇念衾以為她要醒,急忙坐直身體。
平靜了一會兒,發覺她隻是無意的動作,根本沒有醒的跡象,一如以前一樣隻要睡了天塌下來都弄不醒的,蘇念衾開始有點樂,心想:原來偷吻時這種做賊的感覺很不錯,怪不得以前她連續對他下手兩次。
於是蘇念衾又垂臉將方才溫柔的吻繼續,輕輕吮吸著她的唇瓣,他的喉結動了動,開始著了魔似的去解她的外套。
忽然,他倏地停住動作,迅速抽身然後退回到客廳。
蘇念衾,你在幹什麼?他問自己,找不到女人發泄你的欲望了嗎?他有點惱怒地責問著自己。
他點上一支煙猛抽了幾口,然後去浴室洗臉。既然桑無焉並沒有想和他在一起,他也不該這樣對她。
蘇念衾將表摘下來,放水衝臉。冷靜了一點後,他撥電話給小秦,問他們在哪兒吃飯。他不想擾她的好夢,當然也不敢和她單獨在一起,否則剩下的幾個小時,他不能保證自己還能這麼有自製力。
走的時候,蘇念衾想,一切等她醒了再說。
(3)
桑無焉醒來,發現自己睡在一張完全陌生的床上,連忙翻了個身以至於差點滾下來。整個套房空無一人,她光著腳丫繞了一圈才在書房的沙發前找到自己的鞋子。
人全走了?她剛睡醒,有點蒙,那是不是說剛才那麼多人都看見她醜陋的睡相,她下意識地擦了擦嘴角,還有口水的痕跡。幸好蘇念衾眼睛看不見啊,不然在舊情人麵前多丟臉,睡覺還流口水。她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