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電梯偶遇(2 / 3)

“不要,我想吃你做的,我想你,還想家。”

“那……”桑爸爸為難了,“那焉焉,不如你下周回來吧。”

“上課呢?”

“不上課了,我們請假。”

“胡鬧!”桑媽媽一把奪過電話,“無焉,你少跟你爸爸兩個一唱一和的。他慣你慣得無法無天了。自己還當老師呢,不知道怎麼教育學生。”

桑無焉嘿嘿笑。

桑媽媽繼續說:“無焉,下個月研究生報名了,你可想好了是考研還是進社會上班。你要真想考研就專心複習了,別去電台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多耽誤時間。還有,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你爸身上,一個M師大教授的女兒讀個書居然開後門,閑話說起來多丟人!”

“嗯。”桑媽媽說起道理來,桑無焉隻得點頭附和。

別家都是嚴父慈母,她家是嚴母慈父。

“我說的這些都記住了?”桑媽媽問。

“記住了。”

“魏昊上周打電話來家裏問你手機,著急得那樣,我看著都揪心。你要是真不願意和人家過就說清楚,不然以後你爸和你魏伯伯還怎麼處?”

什麼過不過的?她媽說話就是直接。

她和魏昊之間是沒有可能了。

天氣漸漸轉涼。

如今學校的課不多,桑無焉每天都去圖書館占座,複習、看書、做題。但是,除了周末去兩個補習班,其餘時間都花在電台裏。

其實,考研對她來說不是很難。

用程茵的話說是:“別看你平時呆頭呆腦的,腦殼少根筋,但是學習還不笨。”

“我的一等獎學金就被你用一個不笨就概括了,看來你們屬於不太笨的類型。”桑無焉反駁。

電台裏整合了些節目。原來六點檔的流行音樂欄目,因為收聽率增加和聶熙人氣暴漲等原因進行了調整。

聶熙一直主播這方麵的節目,對圈內比較熟,加上一些人情脈絡,時不時能請到些別人求不來的大牌來現場做訪談。

例如今天,來做節目的是徐關崞—桑無焉的偶像。

徐關崞從藝好幾年一直不溫不火,但是從去年的專輯《天明微藍》又開始聚集人氣,重磅回歸。

“一首歌帶來巨大成功,你覺得這種成功主要是來自哪方麵的原因呢?商業運作,還是自我的一種提升?”聶熙聊得比較隨意,“了解的人都知道,你是業內出了名的勤奮。”

徐關崞笑了笑:“歌迷們一如既往的喜愛當然是一個方麵的。唱片公司對我的支持很大,當然,還要感謝一今老師。”

“嗯,一今老師,《天明微藍》的詞曲的作者。”聶熙隨口向聽眾解釋了下。

“他真的很有才華。”徐關崞繼續說,“我知道一今老師的歌曲千金難求,當時他拒絕唱片公司的時候,我們都絕望了。”徐關崞沉吟了下。

“但是絕處逢生。”聶熙笑。

“所以很感謝一今老師。”A君說得很誠懇。

直到這裏,外麵的桑無焉才想起來,原來《天明微藍》也是一今寫的,難怪那天看《利比亞貝殼》的時候總覺得那作者很眼熟。

大名鼎鼎的一今,桑無焉聽說過。

近兩年,此人一首歌就能捧紅一個人。但是為人卻極為低調,到現在為止,從來沒在公眾場合露過麵,也拒絕任何媒體采訪。不要說年齡、相貌、生平簡曆,就連是男是女也是最近才曝光的。

這還得多虧一起緋聞。

今年有一美女,在網絡上突然宣稱自己就是“一今”本人,然後公開個人博客。並且,自曝本人與徐關崞之間一係列“不得不說的故事”。

一時間,一石激起千層浪,娛樂圈掀起軒然大波。甚至有網站對她做專訪,采訪她的創作心聲。

記者甲:“為什麼會取名一今呢?”

美女矜持地笑:“一昔一今是在我身上發生的那些曖昧而溫暖的故事,一古一今又是我自小受到國學文化的熏陶,卻在國外留學多年後一種思想的衝擊與交會,所以我取了這兩層含義化名一今。”

記者甲:“了不起啊,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居然蘊涵這麼深刻的思想。”

結果出來澄清事實的居然是徐關崞的唱片公司,而不是一今方麵。

“她和徐關崞的那些緋聞純屬虛構。”

“你們有什麼證據嗎?”

“其實很簡單,此女是假冒,因為一今根本就是個男人。”

眾記者嘩然。

“那麼,可以請一今出席記者招待會嗎?”有記者問。

發言人一攤手:“對不起,這個……我們無能為力。”

當時,程茵點評說:“這男人低調到了幾乎變態的程度。”

“你才是變態。”桑無焉擰眉。

“我這是表揚他呢。”

“你覺得會有人拿變態這個詞來表揚人嗎?”

“我不就是。”

(5)

周二上午,電台大部分人都休息,桑無焉昨天將手機忘在抽屜裏了,於是一個人騎著自行車晃晃悠悠地去電台取。

她將自行車停在外麵去坐電梯。

結果那裏等電梯的還有一個男人,就是上回在湖邊遇到的那個長著一雙迷人眼睛的男人。但是此刻他臉上神色卻有些嚴肅,手上拿著手杖。

一根很普通的白色的金屬手杖,很細很輕便。

桑無焉疑惑,這人年紀輕輕就拄拐杖?

男人身材挺拔,隻是從比例來看略顯清瘦,和嬌小、臉蛋有些嬰兒肥的桑無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原本筆直地正對著電梯門,靜靜地等著電梯下來,目光竟然毫無焦距。在桑無焉來了以後,他禮貌地朝側麵挪了半步。

桑無焉隻是有些奇怪,這個時候的電台除了值班的以外,幾乎沒有人,怎麼會來個這樣的帥哥,難道是來談廣告的?

不知道是感覺桑無焉在打量自己還是怎麼的,男人側了下頭,桑無焉急忙收回視線。

她迅速將頭掉了過來,盯住電梯的電子屏幕,目不斜視地看著數字漸漸變化, 9、8、7……

這時候電話響了,男人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嗯,我自己先上去,你不用下來。”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男人淡淡地答:“右邊裏麵那一豎,從上到下第三行,我記住了。”

然後掛斷。

這樣一個簡潔明了的電話,簡單得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冷漠,而且隱約透著種不耐煩。

真是個極其缺乏耐性的男人,桑無焉想。

“叮咚—”電梯來了。

男人頓了頓,貌似是讓自己先走。

女士優先,這是天經地義。桑無焉沒有猶豫就先邁了進去,然後她轉過身按樓層的按鈕才突然發現,男人起步之前壓低了那根手杖在電梯門口的左右都輕輕碰了碰,然後伸手扶住門框走進來。

站在原地的桑無焉目瞪口呆。

他竟然是個盲人。

那根普通的金屬白色手杖竟然是盲杖。

如此境況下,再看他的視線,竟然真的是落在遠方沒有任何焦距。一雙波光盈盈的漆黑眸子,它們如此的漂亮,卻什麼也看不見……

“砰”的一下,桑無焉聽見自己的心髒猛烈地收縮起來,然後再緩緩地舒展開,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遺憾、惋惜、同情、憐憫、感歎……似乎頓時就百感交集了一樣。

回想起,在公園裏第一次遇見男人的那個清晨,他久久地坐在湖邊,閉著眼睛的模樣。他當時是在做什麼呢?是專心致誌地聆聽這個世界的聲音,還是在安靜地等待著朝陽能落入眼眸?

電梯裏,桑無焉在後,他在前。

桑無焉本來以為,男人會請自己幫他按電梯,卻見他遲遲沒有開口,便主動問:“需要幫忙嗎?”

他頓了下,稍微回了下頭,然後又正視前方,淡淡說:“不用,謝謝。”

四個字以後,又抿緊了他的嘴唇。

這種拒人以千裏之外的禮貌引得桑無焉皺了皺眉毛,升起一絲不悅,但是這種不悅立刻又被那種鋪天蓋地的同情所淹沒。

她看見他抬起右手,在電梯門右側的兩行按鈕上摸索。從上到下,手指緩緩滑過金屬色的表麵,然後再順延往下。

電梯按鈕一共是兩豎,他摸索到右側裏麵那列。

電梯在上行,桑無焉想會不會他隻到二樓,等他按到的時候目的地已經過了。所以,桑無焉的心也一直在緊張地等待。

他的手指很敏感,觸到第一個按鈕“12”,他略微停滯了下,又繼續向下移。

看著緩慢拂過那些按鈕的手指,桑無焉突然想起剛才的電話。

他說“右邊裏麵那一豎,從上到下第三行,我記住了”。那是別人跟他描述的如何按電梯按鈕的過程。這個電梯按鈕是沒有盲文標誌的。

他摸到“10”那裏,他停下來,沒有遲疑地按下去。

可是,桑無焉卻傻眼了,十樓的燈就此熄滅。

電台這個電梯的特性就是當一個樓層的按鈕來回按兩次以後,便是取消。桑無焉恰好也是去十樓,這樣一折騰就沒了。

男人絲毫未覺,仿佛重重地鬆了口氣。

桑無焉想了想,輕輕地伸出手,從他的身側繞過去,然後悄悄地重新按了“10”。一係列動作之後,桑無焉確信男人沒有察覺,才放下心來。

桑無焉本想長長地呼口氣,卻又作罷,隻能在心中感歎,真像在做賊。她無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鑰匙沒有了。

“呀!”她不禁驚歎了一聲。

這種雜音在電梯裏尤為刺耳。

男人沒有動。

桑無焉捂住嘴,然後再將手袋翻了一次,還是沒有。

她蹙著眉,冥思苦想了兩秒後,覺得好像忘記鎖自行車,然後鑰匙連同車鎖一起都放在自行車的籃子了。

桑無焉看了一眼屏幕才到六樓,於是急急忙忙按了七樓的按鈕,等電梯一停下來,開了門,她便衝了出去,準備換個電梯向下。

桑無焉在著急地等待中,無意間朝男人這邊瞅了瞅,眼見著那雙清澈的眼睛緩緩消失在合攏的電梯門後麵。

(1)

本來周三的上午是錄製訪談節目的時間,聶熙卻告訴桑無焉不用了,節目已經準備好了。

“采訪的是誰?”桑無焉問。

聶熙神秘地笑笑:“暫時保密,等晚上播的時候你不就知道了?”

桑無焉瞅了瞅滿麵春風的聶熙,難得見她這麼開心,可見不是一般人物。對於這事,桑無焉倒是沒有上心,轉身就忘。

針對就業麵試問題,學校從大三開始就開了一係列的就業指導課程。這學期係裏請文學院的老師來上其中的“交際與口才”,下午正好兩節。沒想到到了學校,桑無焉又看到黑板上寫老師臨時有事,改到晚上的通知。

這老師雖然從來不點名,但講課卻極有意思,所以曠課的人不多。

比如,他在一堂課上說:“從你們心理學方麵來分析的話,人在人際交往中說話的時候會麵臨三大恐懼:陌生恐懼、高位恐懼和群體恐懼。這種恐懼的程度因人而異,因經曆而異,但都是無法避免的。你們就業麵試、考研麵試、公務員麵試全是集這三大恐懼為一體的場合,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覺得這是巨大的障礙。”

有同學在下麵問:“老師,你麵對我們的時候有群體恐懼嗎?”

老師笑了笑:“有。比如現在你突然站起來提問,我雖然麵不改色但是心裏還是嚇了一跳,就怕你提些什麼問題讓我下不了台。”

下課以後,桑無焉回到家才忽然想起今天晚上會播聶熙的那個神秘訪談。她剛剛打開收音機,就聽見聶熙說:“今天,真誠地感謝一今先生在百忙之中還能夠抽空來到我們節目。”

“不謝。”

回答聶熙的是個男人的聲音,略微低沉,帶著好聽的磁性。

是一今?!

桑無焉瞪大眼睛看了看程茵。

“居然是一今?”桑無焉問程茵。

“嗯。”程茵說。

“不過,好像節目已經結束了。”程茵潑她冷水。

這是桑無焉第一次聽到關於一今的直接信息。雖然隻是淡淡的兩個字,從那個才華橫溢的男人的口中說出來,又帶著種奇妙的色彩。

他說,不謝。

如此沒有前後的短短一句話讓人不禁有了些遐想。這樣的男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內斂是張揚……似乎都無法定論。

桑無焉呆呆地看著收音機,許久之後帶著種奇怪的心情枕著那聲音入眠。

第二天下午,她沒有課,本來也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所以 101路車上的人更加稀少得可憐。桑無焉上了車,找到後排靠窗的地方坐下。

101路是A城的一條觀光公交線,從市區到景區,在城市的各個著名景點迂回盤旋,本地人不常坐。一來是很繞道,二來又比普通公交貴一些。

可是,要是閑來無事,桑無焉時常會花三塊錢坐在車上,繞著這個城市轉悠大半天。大多數時候乘客都少,稀稀拉拉的,她就喜歡一個人聽著音樂呆呆地望著外麵想心事,這就是內向的桑無焉。她從小在陌生人麵前膽小內向,直到成年以後上了大學,自己的性格才慢慢地開始活躍起來。

就在這趟車上,桑無焉聽到昨天聶熙采訪一今那個節目的重播。

此刻窗外正下著紛紛的細雨,初秋的雨有些纏綿,整個城市的空氣在雨水的清洗下也變得清新起來。

車裏人不多,車上的廣播裏,她又一次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

這一次,聽得很清楚。

成熟的男音,有著優雅低緩的聲線,語氣中又夾雜著些冷淡。聶熙每問一個問題,他都會沉吟一下,回答得很簡單,話極少。

“為什麼您會想到走上寫歌這條道路,小時候有寫詩的夢想嗎?”聶熙問。

“無心插柳柳成蔭,以前沒有想過。”他回答。

“一今先生,您有這麼多歌迷,您為什麼要刻意地回避公眾呢?”聶熙問。

“保持私人生活空間。”

“隻是因為這個?”

“那還有什麼?”他反問。

“您在這個圈子這麼成功,卻聽說您還有其他職業,或者說作詞隻是您的副業?”

“是的。”

這個問題他的回答沒有遲疑。兩個字的簡潔,給人一種恃才自傲的感覺,而坐在最末一排的桑無焉,卻輕輕笑了起來,也許他是想謙虛一下。當時聶熙一口氣就問了兩個問題,於是他懶得再多費唇舌就一並肯定了。

然後廣播裏插進了一段廣告。

或者—

過了一會兒桑無焉望向窗外,又想。

或者,他原本就是這麼驕傲的一個人。

“一今先生,您的藝名有什麼含義嗎?一朝一夕,所以寓意一今?還是為了紀念什麼事情?什麼人?”

“沒有,單純的筆畫少。”他淡淡說。

桑無焉有點佩服聶熙了,和這樣個性的人一起搭檔都能把節目有條不紊地主持下去。若是換成自己,肯定都冷場數次了。

“數月前,有個女歌迷在網絡上冒充您,您當時為什麼不出來辟謠呢?”

“腦袋長在別人脖子上,他們怎麼想,我無所謂。”

“您寫的很多歌感動過不少女性歌迷,比如《天明微藍》《利比亞貝殼》,裏麵有您自己的故事嗎?”

“沒有,我……”

這是整個節目裏他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卻被公車到站的報站聲給掩蓋過去了,然後上了不少人,收音機也隨即被司機關掉。

他的聲音便從她的上空悠悠消失。

桑無焉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她和一今居然在同一個城市,呼吸著同一個地域的空氣,輕輕揚起臉的時候也看著同一片天。

(2)

桑無焉複習考研的同時,也在忙著自己的畢業論文。

到了期中的時候,每個人都被分配了實習任務。李露露一組人被調到A城市郊的高度戒備監獄做心理矯治。

“什麼叫高度戒備監獄?”桑無焉好奇地問。

“就是裏麵全是十五年以上的重刑犯。”李露露雲淡風輕地回答。

桑無焉立刻瞪眼:“都是殺人犯?”

“不一定,”李露露微微一笑,“也有綁架的、販毒的、走私的、強奸婦女的。”

桑無焉臉色突變,她想到她前段時間看的那個關於監獄如何執行死刑的《綠色走廊》,犯人頭上放塊濕毛巾然後坐在電椅上,那場景讓她幾天都沒吃下飯。

李露露挑眉:“幸好你這些嬌嬌女沒去,不然要被驚嚇到。”

的確,桑無焉那個組最輕鬆,被分到社區的一所殘疾人學校。學校有些特殊,要他們開春再正式過去。

那一天,桑無焉去交實習表,從辦公室走到操場,正好是孩子們的第二節課時間。桑無焉從二樓的一間小教室經過的時候,她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然後桑無焉從窗戶那裏看到了那個男人。

他穿著一件質地柔軟的白色襯衫站在講台旁邊,很閑散的樣子。孩子們在寫作業,他埋著頭,不發一言地靜靜待著。

“蘇老師!”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兒在另一處喊。

原來他姓蘇,桑無焉輕輕一笑,一動不動地在原地看著他們。

他的盲杖並沒有在教室裏,他的手劃過幾張桌麵,緩緩地走到了女孩兒那邊。看起來,他對這裏的一切都很熟悉。

男人彎下腰說了幾句,隨即蹲在一張小書桌前繼續耐心地和女孩兒交流。他的聲音和電梯裏聽到的感覺完全不同,柔軟又輕盈,甚至讓人覺得他似乎在微笑。

終於等到下課,在他出來的時候,一直躲窗外偷窺的桑無焉躊躇了幾秒鍾以後,便學著像那些孩子一樣也喊了聲:“蘇老師。”

他敏感地轉過身來,瞳孔沒有焦距,目光似乎是落在很遠的地方。他問:“我們認識?”

一麵之緣而已,並沒有期待他會記得。

“好像也不認識。”

他聞言居然露出一副有些釋然的樣子,然後一手拄著盲杖,一手扶著扶手準備下樓梯。

桑無焉見狀便又問:“你要去哪兒?需要幫忙嗎?”話一剛出口,她就有點後悔了,她無意施舍憐憫。

他卻第二次轉過身,繼而略微沉吟了一下,緩緩地說:“我好像見過你,在電台。”

“電梯裏。”桑無焉補充。

當時她也好心地說過“需要幫忙嗎?”相同的五個字。

還好他記性不錯,桑無焉慶幸地想。

“我是新來的實習生,叫桑無焉,蘇老師呢?”

“蘇念衾。”

“念情?”桑無焉頗為意外,於是重複了一次。

“不,是衾。”蘇念衾糾正了一下她的發音。

她是南方人,以前就在前後鼻音上弄得有些含糊不清,也正因為如此,自己的節目常常被台長刷下去。如今,她自己能說準了,但還是聽不太準。

蘇念衾似乎感覺到她的茫然,便加了一句:“今衣,衾。”

今衣,衾?

桑無焉窘迫地笑笑,她語文不好,不認得什麼今衣衾,但是也不好意思再次追問,免得顯得沒文化,隻好裝作明白的樣子。

晚上,桑無焉在家背單詞的時候,突然想到他的名字。她已許久沒翻過中文字典,費了點工夫才在一列同音字中找到它,

今衣,衾。

她看到注解,原來是被子的意思。

“念衾?那一定是小時候家裏很窮,沒有被子。”程茵在一旁無趣地分析著。

“萬一出生的時候名字就取好了呢?”桑無焉反駁。

“那就是他父母結婚以前很窮,中國父母嘛,都愛把希望放在孩子的名字裏。”程茵繼續著她的無趣。

桑無焉終於投降,不再與這潑人冷水的女人討論此類問題。

蘇念衾。

桑無焉躺在沙發上捧著字典默默地念叨著這三個字,回憶起白天他和她說話的情景,不禁淺淺一笑。

男人的普通話說得字正腔圓,但是在某些固定的詞語上帶了那麼一點點口音,例如那個“衾”字,他會將原本平聲的尾音略微上揚一些。他應該就是本地人,因為A城人就會將普通話裏的一聲模糊成二三聲。

“無焉。”程茵打斷她的思路。

“嗯?”

“趕緊擦擦嘴,樂得口水快流出來了。”程茵說著還像模像樣地遞了張紙巾給她。

“……”

(3)

第二個星期,桑無焉幫一個學弟交表,又去了趟那所小學。剛到教務汪主任的辦公室,正巧碰到他要去上課。

“小桑,你先等會兒,我下課就來。”主任吩咐。

“哎,沒事兒,您忙您的,我不急。”

汪主任前腳剛走,上課鈴聲後腳就響起來。桑無焉環視了一下這間辦公室,找了遝報紙,隨即便在藤椅上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