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雜樹生花。
靖安侯府中,卻好似來了一場厲害的倒春寒,讓這春暖花開的時節,驟然成了凜冽寒冬。
偌大的府邸,安靜得,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墳墓。
也確實是。
裴錦箬抬頭,從半敞的窗戶往外看去。
那滿院子飄零著的白綢布,那晃悠著的白色紙燈籠,前方院子裏,隱隱傳來的哀樂聲,越發襯得這院子冷寂,比那墳墓,也不差什麼,隻是華麗些。
她勾起唇角,想笑,喉間卻是一癢,低低的咳嗽聲在屋中響起,將這詭異的安靜,打破了。
細碎的腳步聲從回廊,一路進了房。
門開時,那咳嗽聲,便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戛然而止。
裴錦箬咬了咬腮幫,這才勉強將咳嗽聲壓製住,連帶著喉間湧上來的那一股子甜腥,也是壓了下去。
“夫人”洞開的房門外,是個穿著丁香色蕉布比甲的年輕仆婦,也就花信之年,腰間纏著孝布,開門後,站在房門口,略頓了頓,這才進了房。那是裴錦箬的陪房,從前在她跟前伺候的青螺,也是如今,她身邊所剩無幾,還能信得過的人。
裴錦箬坐在窗邊的妝台邊,背著門,逆著光,讓人有些看不清。
青螺一邊靠過來,一邊道,“夫人,聽咱們侯爺……哦!不!是咱們王爺的靈柩,已是進城了,咱們得快些到府門口迎著了,如今,老夫人正巴不得拿咱們的錯處呢,沒了王爺……若是……這日子,可還怎麼過啊?”
青螺將聲音壓得輕而低,極盡平穩輕柔的語氣,到了最後,卻也不由得失了速,尾音裏帶了兩分顫調。
裴錦箬本來平淡到有些木然的麵容,微微一顫。頓了片刻後,才緩緩抬起臉來,窗邊的春光透進,將她輕輕籠住。著一身素縞,脂粉未施,一張麵容,帶著兩分瘦削的蒼白,即便如此,卻也掩不住那姣好的容貌,反倒更襯得一雙眼眸清幽,平添了兩分動人的楚楚。
隻此時,她那一雙漂亮的眸子,卻有些失了神采,隻望著虛無的某一處,發呆。
青螺見狀,輕輕歎息了一聲,眨去眼底的潤濕,抬手,從妝台上取過木梳,幫她抿了抿頭發,整理了一下發髻,這才挑了一朵雪白的絹花,插進了那鴉青濃密的鬢發中。
“走吧!夫人!”見一切妥當,青螺站起身,伸手要去攙扶裴錦箬。
“青螺!”裴錦箬卻在這時,終於開了口,也不知是不是許久未曾話的緣故,那嗓音,有些嘶啞,總覺得,與她那姣好的麵容有些不太相襯。
“這些,你替我收著。”輕輕一推,將妝台上放著的一隻三層的紫檀木鑲螺鈿嵌百寶的妝匣推至了青螺跟前。
青螺一看,卻是變了顏色,“夫人,你這是……”頓了頓,又勉強維持著平穩的語調,卻又藏不住急切地道,“夫人,雖然雖然王爺不在了,可咱們還得好好過日子”
“自然是要好好過日子的。”裴錦箬笑著打斷她,“難不成,我還要為了他,要死要活嗎?若換了尋常夫妻,那還有可能,可我們卻分明是一對怨偶。他死了倒省了繼續相看兩相厭,互相折磨。”得好似當真沒有半分情分一般,帶著一絲難言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