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有《論羅馬人民集會》的尼古拉·格魯奇,亞裏士多德的注釋者紀堯姆·蓋朗特,蘇格蘭大詩人喬治·布坎南,法國與意大利公認的當代最優秀的演說家馬克·安東尼·繆萊,都做過我的家庭教師,經常對我說我自幼學習拉丁語,用來得心應手,他們簡直不敢跟我交談。布坎南後來做德·布裏薩克元帥大人的幕僚時我們見過一麵,他對我說他正準備寫一部兒童教育的著作,要拿我的童年教育做例子,因為他那時正在調教元帥的兒子德·布裏薩克伯爵,我們都知道他日後多麼高尚勇敢。
至於希臘文,我幾乎一竅不通。父親計劃讓我通過一種遊戲結合練習的新方法強化學習。我們兩人對壘,交替背誦變格,就像有的人通過下棋來學習數學與幾何。有人向父親提過建議,其中一條是讓我對學問與做人道理產生興趣,不能強迫我的意誌,而要我自己產生欲望,在溫情與自由中培育心靈,不要嚴厲與束縛。有人認為早晨把孩子驚醒,從睡眠中突然強拉起來(孩子比我們睡得沉),會損害他們嬌嫩的頭腦,我要說父親已經到了迷信的程度,他要用一個什麼樂器喚醒我,我身邊也從不缺少一個演奏的人。
從這個例子可以推知其餘一切,並且借此推薦這樣一位好父親的謹慎與愛心,他做出這樣細致的教育安排,若沒有得到應有的結果,那就不是他的過錯了。這裏麵有兩個原因:土地貧瘠,不宜種植。因為盡管我的身體結實健全,天性則溫和好說話,同時卻無精打采,昏昏欲睡,以致人家沒法叫我擺脫閑散,甚至叫我去玩也不行。眼睛看到的東西會很好理解。魯鈍的外表下,頭腦裏的想象卻很大膽,看法也超過自己的年紀。思維慢,要我想到哪裏就是哪裏。理解遲鈍,創見不多,最要不得的是記憶力差得令人沒法相信。因此父親在我身上沒有得到什麼有效的成果也就毫不奇怪了。
其次,像病急亂投醫的人,父親到處去詢問各種各樣的看法。我的好父親極度害怕他那麼關心的事情會失敗,最後竟附和大眾的意見。也就是像一群鶴,總是跟著前麵的飛。當那些曾經用他從意大利帶回的啟蒙課本教過他自己的人紛紛離開以後,他也就屈從習俗,六歲時把我送入了當時辦得欣欣向榮,也是法國最好的居耶納中學。
普魯塔克:把孩子交給父親管教的做法是極端幼稚的
普魯塔克是個全才,在判斷人的行為方麵尤為突出。他在對利庫爾戈斯和紐默的比較中所說的都是至理名言,他認為把孩子交給父親管教的做法是極端幼稚的。
大多數民族——像亞裏士多德說的——都按照獨眼巨人庫克羅普斯的方式,把妻子與孩子都交給男人讓他隨心所欲地去管教。唯有斯巴達人和克裏特人依照法律來進行兒童教育。誰沒看到國家的一切都取決於兒童的教育與培養?然而大家都極不慎重,把兒童教育交給父母,不管他們是多麼愚蠢和卑劣。
沒有一種激情像發怒那樣攪亂判斷的公正性。任何法官在盛怒之下判犯人有罪,都會毫不猶豫讓他去嚐死亡的滋味。那麼為什麼就允許父親和教師在火頭上鞭打和懲罰孩子呢?這不是令其悔改,而是報複。懲罰成了孩子的藥物,但如果是醫生怒氣衝衝地對付病人,我們會容忍他這樣做嗎?
我們在經曆死亡時都是門外漢
推理與學識,即使我們對這兩種能力有意識地給予全部的信任,也不足以使我們獲得行為的能力,去麵對生活的曆程,除非我們的心靈還經過實踐的考驗與培育。不然,一旦遇上事件,我們的心靈無疑會不知所措。
因而,那些企圖獲得更大成就的哲學家,不甘心在和平和蔭庇中等待命運的嚴逼,害怕一旦命乖運蹇,在人生鬥爭中還是一個缺少經驗的新手。他們走在事物前麵,有意去接受困難的考驗。有的人拋棄家產,心甘情願過窮苦的生活;有的人去做工,節衣縮食,鍛煉自己吃苦耐勞的能力。還有人舍棄身體上最寶貴的器官,如眼睛和生殖器,隻怕聲色犬馬會軟化他們的意誌和腐蝕他們的靈魂。
死亡是我們一生中要完成的最大的事業,我們卻無法對此身體力行。習慣與經驗可以錘煉人,使他忍受痛苦、恥辱、清貧和其他逆運,但是死亡,我們隻能試驗一次。我們在經曆死亡時都是門外漢。
人類的一切智慧與邏輯,歸根結蒂就是要我們學習不怕死
西塞羅說,探討哲學不是別的,隻是準備死亡。尤因探討與靜觀可以說是讓我們的靈魂脫離肉體而獨自行動,有點兒像在學習與模擬死亡。或者也可以說,人類的一切智慧與邏輯,歸根結蒂就是要我們學習不怕死。
說實在的,理智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把目標定在我們的滿足上。理智的工作,總的說是要人活得好,要我們如《聖經》所說的“終身喜樂行善”。快樂是我們的目標,世上人人都是這樣看,盡管表達形式各有不同。不同的看法一出籠就被排斥,若有人說他的目的是讓我們受苦受難,那誰會去聽呢?
其實,在一切事情上,天公若不助一臂之力,手段與心計都很難施展。我本性並不憂鬱,但愛好空想。從小對什麼事都沒有像對死亡那樣想得那麼多,即使在放蕩的歲月也是這樣。
在女人堆裏尋歡作樂時,有人以為我站在一旁醋性大發,或者抱著希望拿不定主意,其實我在想著今已不知是誰的那個人,他就在幾天前突然發高燒一命嗚呼了。當他離開這樣一次盛會時,滿腦子的閑情、愛欲和好時光,像我一樣,耳邊也響著同樣的話:好時光即將消逝,消逝後再不回來。(盧克萊修)這個想法不會比其他事情更叫我皺眉頭。最初想到這類事不可能沒有感觸,但是日子一久,翻來覆去想多了,無疑也就習以為常了,否則我會終日提心吊膽。因為從來沒有人會輕易舍棄生命,沒有人會不計較壽命的長短。直到今天,我一直精力充沛,極少生病,健康既沒有使我對生命的期望增大,疾病也沒有使我對生命的期望減少。我覺得自己每分鍾都在逃過一劫。我不停地對自己唱:“另一天會發生的事,今天也會發生。”
說真的,意外與危險並不使我們更靠近死亡。如果我們想到,即使沒有這樁好像威脅著我們的最大事件,還有成千上萬樁其他事件懸在我們頭上,我們就會明白,不論精力充沛還是高燒難退,在海上還是在家裏,在戰場上還是休息中,死亡離我們都一樣近。
我不能接受我們對壽命長短的看法。我注意到賢哲看待壽命比時下一般要短得多。加圖對那些勸他不要自殺的人說:“我到了現在這把年紀,怎麼還能怪我過早放棄生命呢?”那時他才四十八歲。
他認為這個年紀已很成熟,也算高壽,沒有多少人達到這個歲數。有人議論我不知什麼生命過程時,談到他們所謂的天然壽命,還可以期望多活幾年。人在自然環境中都會遭到種種不測,生命戛然中斷。如果運氣好躲過這些意外事件,就可以做到這點:活到年高力衰,然後壽終正寢。在我們的一生中確立這樣的目標,那是多麼美妙的夢想!因為這種形式的死亡其實在人生中極為罕見。
隻有這種死亡我們稱之為自然的,仿佛一個人跌倒折斷脖子,在河裏溺死,染上瘟疫或胸膜炎而死,都是違背自然的,仿佛我們日常的情境不會向我們提出這種種不便之事。我們不要聽了這些好話而沾沾自喜,而是應該把一般的、共同的、普遍的東西稱為自然的。
壽終正寢,這是一種少見的、特殊的、非一般的死亡,不及其他死亡自然,這是排在末位的終極死亡。離我們最遠,因而也是我們最難期盼的。這其實是我們越不過的界限,也是自然法則設定的禁止通行的界限。讓我們一直挨到那個時刻,已是極少給予的一種特權。這是命運格外開恩,才把這一豁免權在兩三百年間賜給一個人,讓他穿越漫長一生兩端之間布下的重重障礙與困難。
死亡給人最大的安慰就是它是公正與自然的
死亡無疑是人生中最引人注目的事。當我們判斷他人必死無疑時,必須注意到一件事,每個人都很難相信自己已經死到臨頭了。很少人在臨死之前會完全接受這是他的最後時刻,恰在這時我們最易受希望的欺騙和玩弄了。希望不停地在我們的耳邊嘮叨:“別人病得更重也沒有死啊?事情不像大家想的那樣絕望吧?情況再壞上帝也創造過神跡的啊。”
發生這樣的事是因為我們把自己看得太重,覺得世間萬物必然會為我們的消亡而難過,對我們的狀況動感情。尤其我們的視野改變了,感覺周圍的事物也會改變了,從而視野到達不了某些事物時,就認為事物不存在。就像海上的旅客,對他們來說高山、原野、城市、天和地都跟著他們移動。
誰的生命點點滴滴消逝,這是上帝對他的恩寵,也是年老的唯一好處。最後的死亡其實並不完整,傷害不大,隻殺害人的一半或四分之一。我不久前掉了一顆牙,不痛也不費力,這是牙齒的天然壽命。我人的這部分與其他許多部分已經死亡,還有半死亡的,甚至還有我身強力壯時活躍在第一線的那部分也呈這個狀態。我就是這樣漸漸銷聲匿跡。生命的墜落已有一段時間,我還覺得這次下跌才是完全的崩潰,這樣的理解有多麼愚蠢!我不希望如此。
事實上,想到死亡時,給我最大的安慰就是它是公正與自然的,從此以後再在這件事上提要求或希望命運的恩賜,都不符合情理。人們都相信以前的人身材更魁梧,壽命更長久。但是梭倫就是這些古老年代的人,充其量隻活到七十歲。對待一切事物我都無比崇拜這句古訓:“中庸為上”,也把折中措施當作最完美的措施,如何妄想做個老而不死的怪物呢?一切違背自然進程的事物都可能令人不快,一切符合自然進程的事物總是順順當當的。“符合自然規律的一切都應該視為好事。”(西塞羅)因此柏拉圖這樣說,傷害與疾病帶來的死亡屬於暴卒,但是老年帶領我們走向的突然死亡,是最輕鬆也最美滿的死亡。“年輕人喪失生命是早逝,老年人喪失生命是壽終。”(西塞羅)
我們為死操心擾亂了生,又為生操心擾亂了死
我們為死操心擾亂了生,又為生操心擾亂了死。前者使我們煩,後者又使我們怕。我們作準備不是為了對抗死,這是太短暫的一件事。一刻鍾的無危害、無後果的苦難,不值得為之講什麼大道理。說實在的,我們作準備是對抗死的準備。
“哲學家的一生是對死亡的默想。”(西塞羅)可是我認為死亡是生命的終結,不是目的。這是它的結局,它的極點,不是它的目標。生命應該有其自身的誌向、意圖。研究的正題是自律、自修與自足。安身立命這個總課題之中還包含許多其他的必修課,理解死亡就是其一。這原本是輕鬆的話題,如果我們不自擾來使它沉重的話。
從實用性與樸實真誠來說,提倡簡單做人的學說並不比提倡博學的學說差,還正相反呢。人的情趣與力量各有不同,應該按照他們的實情,通過不同道路引導他們走向美好。
死是存在的一部分,在本質上不亞於生。由於死亡對於萬物的嬗變衍生是不可或缺的,它在這個宇宙大家庭中帶來的誕生與繁殖要多於失去與毀滅,大自然又為了什麼要我們憎恨和害怕死亡呢?
不能沒有主的正式命令而擅離世界
俗語說,賢人應該活多久是多久,不是能夠活多久是多久。還說,大自然賜給我們最有利並且不必自我埋怨的禮物,就是那把打開土地之門的鑰匙。大自然規定生命的入口隻有一個,生命的出口卻有成千上萬。
我們可能沒有足夠的土地生存,但是總有足夠的土地死亡,像博約卡呂斯對羅馬人說的,我們決不會缺少的。你為什麼埋怨這個世界?它又不留你。如果你艱苦度日,原因全在於你的懦弱,死不死全憑你的意願:
到處是歸程:這是上帝的恩賜。
人人都可奪去個人的生命,然而不能免除人的死亡。
千條道路暢行無阻。
——塞涅卡
死亡不是治一病的藥方,而是治百病的藥方。這是一座可靠的港口,隻要用心去找,不用怕找不到。人自己創造末日,還是忍受末日,走在日子前麵,還是等待日子來臨,結局都是一樣的。末日不論來自何方,總是他的末日。線不論斷在哪兒,必然全線鬆散。
心甘情願的死是最美的死。生要依賴他人的意圖,死隻取決本人的心願。在一切事物中,什麼都不及死那麼適合我們的脾性。聲譽也影響不了這麼一件大事,不作如是想的人是喪失了理智。死的自由若要商量,生命無異是一種奴役。
但是這也不是沒有不同的看法。因為許多人認為我們由上帝安排在這裏,不能沒有主的正式命令而擅離世界這個崗位,上帝派我們來的目的不僅是為了我們,而是為了主的榮耀和為別人服務,到時候會批準我們離開的,不應該由我們自己做主。還有人認為我們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國家而生的,法官會從法律的利益要我們解釋,又以殺人罪對我們起訴。不然,我們會在這個世界或另一個世界像瀆職者那樣受到懲罰。
柏拉圖在《法律篇》一書中主張,人人都是自己最親近的朋友,誰既沒受到公眾評論的壓迫,也沒受到命運的可悲和不可避免的摧殘,更沒有遭遇不可忍受的恥辱,而讓膽小怕事,怯懦軟弱剝奪了那個最親近的朋友的生命,切斷了歲月的延續,這樣的人應該得到可恥的葬禮。
輕生的思想是可笑的。因為我們的存在才是我們的一切。除非另有一個更可貴、更豐富的存在,可以否定我們的存在。但是我們自我輕視,自我鄙薄是違反自然的。這是一種特殊的病,在任何其他生物中看不到這種相互憎恨、相互輕視的現象。
以死的代價來換取這一生的安全、麻木、無動於衷、免除痛苦,這不會給我們帶來任何好處。不能享受和平的人,避開了戰爭也是無用。不能體驗安閑的人,避開了勞苦也是枉費心機。
即使在古代那些自殺的人中,立即死亡與延緩死亡也有很大的不同。那位殘酷的羅馬皇帝說到他的囚犯時,他要他們去感覺死亡。若有人在獄中自殺了,他會說:“這家夥逃脫了我的手掌。”他要延長死亡,用酷刑讓人去感覺死亡。說真的,身心健康時決定自殺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在采取行動以前很容易裝出硬漢的模樣。因而,世上最娘娘腔的男人埃利奧加伯勒斯,生活荒淫無度,曾計劃萬不得已時如何死得精致講究。為了死亡跟自己的一生相配,他下令專門建造一座豪華的塔樓,塔底與塔身正麵都是鍍上黃金鑲著寶石的木板,以便墜樓身亡。又下令做了幾根金絲紅綾的繩索以便自縊而死,還打了一支金劍以便自刎,還在寶石玉壺中盛了毒汁,以便自殺。他希望根據當時的心情選擇用哪種方式去死。這個人準備工作做得如此細致周到,反而更像是一旦要他實施,會嚇得鼻子出血。即使那些強悍的人下決心要去實施,也必須看一看(我說的)這一擊是否使他們沒有時間去感覺後果。因為,看到生命漸漸逝去,軀體的感覺與心靈的感覺摻雜一起,自然會有可能引起反悔,那個時刻,是不是還能保持這種誓死不二的決心呢?
人的實質和事物的實質都沒有恒定的存在
人一心一意要延長自己的存在,用盡一切方法去追求這個目的。保存肉體的是墳墓,保存名聲的是榮譽。
人對自己的命運不滿意,就千方百計去編造故事,重新塑造自己和支撐自己。靈魂由於自身的彷徨和軟弱,不可能有立足點,它就要到異地去依附和紮根,到處尋求安慰、希望和基礎。不論自我編造的東西如何無聊荒唐,靈魂還是得到了更為安全的依托,也就更加樂意沉溺其中。
靈魂不滅雖是那麼合情合理和明白無誤,但是對這種說法最執迷不悟的人也充滿了疑惑,因為他們要以人的力量去證實總顯得束手無策。一位古人說:“這是一個祈願者的夢想,他不需要實證。”(西塞羅)從這條見證來說,人可以認出他個人發現的真理完全是出於偶然和僥幸,因為當真理落到他的手裏時,他還無法抓住和掌握,他的理智也沒有力量承受。
我們的理性創造的東西,正確的與虛假的皆有,都可以對它們表示懷疑和展開討論。正是針對我們的驕傲和自負,我們的卑微和無能,上帝創造了巴別塔,引起混亂和差錯。我們沒有上帝的襄助所做的任何事,我們沒有上帝恩惠的明燈所看到的東西,隻是虛妄和瘋狂。真理的本質是一致和恒久的,當命運賜給我們機會掌握它時,我們也會由於自己的軟弱而把它糟蹋和玷汙了。
人的實質和事物的實質都沒有恒定的存在。我們,我們的判斷,一切會消失的東西,都在不停地轉動流逝。因而誰對誰都不能建立一個固定的關係,主體和客體在不斷地變換更替。
我們與存在沒有任何聯係,因為人性永遠處於生與死之間,它本身隻是一個模糊的表麵和影子,一個不確定和軟弱的意見。如果你決意要探究人性的存在,這無異於用手抓水,水的本性是到處流動的,你的手抓得愈緊,愈是抓不住要抓的東西。因而,一切事物都會經過一個又一個的變化,理性要在事物中尋找一個真正的存在會感到失望。不可能找到存在的和永久的東西,因為一切不是未生還不存在,便是剛生便已死亡。
那麼什麼是真正存在的呢?永久的東西,也就是說沒有開始,沒有結束,時間也不給它帶來任何變化的東西。因為時間是流動的,仿佛出現在陰影中,帶著永遠流動飄浮的物質,從不停滯也不長留。屬於時間的隻有這些詞:“以前”,“以後”,“從前是”或“以後是”。這些詞一眼看出這不是存在的東西;對於還沒有存在或者已經停止存在的東西,要說它是存在的,那是極大的愚蠢和明顯的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