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夫被送了出去,阿窈整個人還是愣愣。
自打今兒個一進彬州城,她的嘴巴就沒有合上過,尤其是瞧見剛才那一幕,她的眼睛睜得更大,直不知該說什麼好。
眼看著康允從她手中拿過單子,安排人去抓藥,又將那遮蓋的床簾掛起,她才忐忑著開口:“表郎君……您現在也知道了……其實,我們不是有意要欺瞞您的,小姐的意思是想到了西郡再告訴您,如今……您看……”
“我早就知道了。”終於可以停下來喝口水,康允啜著手中的杯子道。
“啊……什麼?”
“我說,我早就知道你家郎君的身份了。”
康允看她一眼,一臉早知如此的表情,“我在西郡時便知道了,姑姑曾傳信給爺爺,提說過此事。”
“……”阿窈不知如何答話。
誰曾想夫人竟然那麼早就將小姐給賣了出去,而自己和小姐竟然並不知曉,如今看來不管是在澤州,還是在路上,扮了這許久的郎君,竟是活生生給人看了笑話去。
阿窈脫力感頓生。
然而康允的下一句話卻更讓她狂躁:“這事兒,你家姑娘也知道。”
天……這都是一群什麼人!就自己一個人渾渾噩噩癡癡傻傻,每日晨間著急給郎君變妝,生恐被人瞧出什麼端倪來,誰知道,竟然!
“你們帶來的人知道不知道我不清楚,不過,康家這十一個人裏也就隻我一個知曉。”似是看出了阿窈心中所想,康允又補充道。
……
阿窈有種想翻白眼的衝動:表郎君,您能一次性把話說完麼!什麼時候學的這話隻說半句的惡習!
當然,這話也隻能自己在心裏想想,若要說出來,阿窈可沒那個膽子。
“郎君剛才為何要威嚇那大夫?”想起剛才康允惡狠狠的模樣,阿窈開口問道。平日裏容色親和的笑麵郎君突然扮起狠來,倒也有幾分模樣。
“不過以防萬一罷了。你家郎君沒有想要告知眾人的時候,越少人知道越好,能多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以防萬一?可是應該不會有什麼人對我們留心啊,況且……”阿窈喃喃,接著突然靈光乍現想到:“我知道了!表郎君可是怕鄭玄那混賬知曉?是了,是了,他在彬州的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阿窈心中一痛,奔到秦翾床邊,看著床上那人在無知無覺時仍舊聚攏的眉頭,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鄭玄!鄭玄啊!
自己這一路跟隨,竟是忘記了這一茬!小姐不言,這般忍著恨著前前後後都是此人而起,他何德何能!
“鄭玄……”看著阿窈恍然大悟,卻又驚又惱的樣子,康允的腦中忽然想起先時在家中聽到的些許傳聞,想到那日在澤州姑姑說起的片段,“原來,竟是這般麼……”
原來,竟是因愛而起,因恨而生;焦而慮,懼而躁,由是,方鬱結於心啊……
床上的人雙眼緊閉,聽不到床邊的低泣與呼喚,也看不到不遠處的若有所思。
若是不願麵對,那就不要麵對了吧。
總有人,要先作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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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那老大夫從客棧內出來,摸著自個兒的脖子,又揣緊了袖中的銀子。直到走到一個拐角,瞧著沒有人注意,這才張口咬了一咬。
核實是真的之後,頓生恍然之感:
“娘嘞,竟是遇到惡財神了……”
然而話剛出口,他的肩膀便被人拍了一拍,好不容易從康允刀下收攏回來的魂兒這刻又散了三四分:“啊呀……”
“老先生莫怕,先生莫怕,我家主子有請,有事想要討教一番。”轉過頭來,是個麵目和善但卻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身後帶著兩個佩刀的隨從,也是各個眼神生光。
“你們要幹什麼……小老兒身上就這麼點錢財,大爺要是需要,拿去,都拿去,隻要留小老兒一條命……”
老頭兒摸了摸脖子,又咬咬牙,連忙將手中的銀子遞上,目光放在那兩把刀上一時移不開來。難道今日注定了是要有血光之災麼?以後出門真要看看黃曆了。他暗暗想道。
中年男子看在眼中,示意身後之人收了刀,這才又笑著開口:“老先生誤會了,我們不是歹人,隻是家中有病人,我家主子聞您醫術高明,這才派我等前來相邀。”
說著,鄭路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遞過:“這是定金,診金稍後另付與您。”
瞧著鄭路一眼坦誠又認真的笑意,老頭兒摸了摸脖子,才試探問道:“真的?”
“自是真的。”
拉過老頭的手,鄭路將那枚碎銀放入,又幫他合上握好,這才複又開口:“老人家考慮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