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堅濤是習武之人,內力深厚,他此時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同驚雷,足以讓滿殿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宋石安這才察覺到自己出了差錯,忙掩飾道:“這錢大華害得那麼多人身死,我實在覺得氣憤,所以,他斬首的時候,我雖然身體不好,卻還是去看了,因此認得。”
“宋大人果然對這時疫案的元凶關切得很,明明身體那麼虛弱,居然還強撐著去看斬首,非要親眼看到錢大華死了才放心。”
江堅濤話中有話地道,隨即不再理他,而是轉向錢大華,道,“你不是總說你冤枉嗎?這會兒皇上開恩,給了你喊冤的機會,還不將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說清楚。”
“是!”錢大華對著殿上深深地磕了個頭,這才開始講述事情的經過。
關於馬香蘭丈夫的死,正如同大理寺卿所認定的事實,的確是他謀財害命,沒有什麼好辯解的。但是,馬香蘭找上京後,他之所以興起將馬香蘭丈夫之死的嫌疑轉向春上居二掌櫃,卻並非是他的想念,而是別人教唆他的。
當時他擔心馬香蘭會發現事情真相,再加上家裏有具屍體,憂心忡忡,因此到酒館買醉,遇到一個陌生人,酒酣耳熱時,那人給他講了個故事,說是有個人謀財害命,但因為將罪名轉嫁到了其他人身上,因而得以逃脫,同時還將應該家夥給誰,怎麼嫁禍的過程說得極為詳細。
錢大華聽了這話,回來後自個兒琢磨著,這才有了嫁禍春上居二掌櫃的事情。
最開始事發的時候,錢大華隻道自己倒黴,偏巧那馬香蘭就這麼烈性,又正好瘴氣中毒,結果害得整個京城染了時疫。
然而,他越琢磨,便越覺得事情不對,總覺得自己是被人教唆著算計了。
聽了錢大華的話,宋石安立即冷笑道:“這話好沒道理,就算真有人給錢大華講了這個故事,那也隻是個故事,錢大華自個兒生了歪念,又能怪誰?”
宋石安說這話時,當時便有許多人附和他,但也有些精明的人隱隱約約生出了疑心。
“罪民的確謀害了馬香蘭的丈夫,這點我不敢辯解,但是……。”錢大華鼓起勇氣喊道,“可是時疫的事情沒那麼簡單。剛開始過堂的時候我因為心慌,沒有想起來,但是過後,我卻想起來了,我當時蒙騙那個馬香蘭時,曾經看到她的手腕上有著幾點褐紅色的斑點,形似桃花,那是瘴氣中毒後又痊愈的標記。但凡染過瘴氣的人,就不會再次染上,馬香蘭手腕上明明就有那種桃花斑,她投井時怎麼可能身上帶著瘴氣呢?”
這話一出,眾臣皆驚。
當初的時疫,已經查明是因為水源被汙染,才會傳染開來。而水源之所以為會被汙染,就是因為馬香蘭本身瘴氣中毒,又投井自盡。井水浸染了她身上的瘴氣,慢慢擴散開來,才會引發大規模的時疫。但如果說馬香蘭投井時根本沒有染上瘴氣,那水源又為什麼會被汙染?
宋石安已經察覺到不妙,想想事情的前因後果,心頭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了真相。
“既然錢大華你當時已經察覺到不對,為什麼不向大理寺申訴?反而要等到現在才開口?”
宋石安站出來,雙眸直直地盯著錢大華,“當時馬香蘭的屍體尚在,手腕上到底有沒有桃花斑,一看便知。但現在,她的屍體已經焚毀,這桃花斑到底有還是沒有,可就無從論斷了。”
眼下之意,暗指錢大華是事後攀誣,想要逃脫自己的罪責。
江堅濤見他巧舌如簧,當下就淡淡道:“宋大人這話沒錯,如今馬香蘭的屍身已經焚毀,到底有沒有桃花斑已經不可考了。不過,馬香蘭是不是曾經瘴氣中毒又痊愈,這點卻並不難查,隻要派人到靖州走一趟,總能得到消息。”
說著,轉身向皇帝道,“皇上,茲事體大,臣已經派人去靖州查過,馬香蘭娘家周圍的人說過,馬香蘭年幼時淘氣,常常上山去玩,在七歲那年曾經染了瘴氣,但因為救治及時,所以痊愈了,人證臣已經帶來了,正在殿後,等候皇上通傳。”
皇帝麵色冷凝,道:“傳。”
來人的證詞正如江堅濤所說,證明了馬香蘭的確曾經瘴氣中毒又痊愈過,所以,投井時馬香蘭絕不可能瘴氣中毒。
這下滿朝文武的臉色都變了,眼下的情形很明顯,之前的時疫並非意外,而是人為。當時染上時疫的人很多,其中不乏朝臣本人,以及親戚怕朋友,如今都恨得咬牙切齒。
頓時,無數懷疑的目光已經投向了宋石安和葛誌達二人。
宋石安因為時疫而重新獲寵,在朝堂上春風得意,葛誌達因而得以進京為官,又邀買人心,可謂是春風得意,這兩人獲利最大。要說誰最有可能主使這場時疫的話,顯然這兩人嫌疑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