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2)(2 / 2)

在風暴裏,性愛像燃燒她身體的火焰,她開始時掙紮是為了擺脫它,但後來卻被那團火焰所燃燒著。在那場風暴裏她真願意被燃燒而死,但風暴突然結束了。羅韻睜開了雙眼,他已經在她之前回到了現實之中,到暖水瓶旁邊為她去沏茶了。羅韻站起來。當她從那給她帶來過風暴的地板上站起來時,她突然感到與陳濤多年來的那種純的、沒有男女性別的關係轉眼之間突然被改變了。她站在窗口,想起了肖克華。在風暴之中她一直沒有想起他,直到她重新回到現實中來。因而,她似乎在窗口蕩來的風中嗅到了肖克華身上的獨特氣味——乙醚。她想起了他們之間的婚姻樓閣,而他們的婚姻剛剛開始一星期,她就背叛了他。

有鑰匙在轉動,似乎是從房間裏沉滯的氣氛中傳來的。羅韻本能地瞧了瞧自己白裙上的皺褶,這是那場風暴留下來的痕跡。剛抬起頭羅韻就與進屋來的亞靜的目光相遇了,亞靜見到羅韻並不驚訝,因為她知道陳濤與羅韻作為好朋友的曆史是從兒時的遊戲開始的,她甚至沒有發覺羅韻的目光是異樣的,所以更不會發現羅韻那套漂亮時裝上的皺褶——可以看出來那些不平靜的皺褶是一個故事,一個在風暴中發生了的故事。但猶如一團火焰般的亞靜缺少判斷力,也缺少對所追求的對象陳濤的足夠的、精確的了解,所以她根本沒有覺察到在她進屋之前,房間裏那場強烈的風暴。陳濤端著沏開的茶水出來了,羅韻第一次感到陳濤是如此從容,仿佛他們倆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甚至當他將一杯茶水遞給羅韻時也沒有什麼破綻。他不愧是律師,很輕易就平衡了身體中晃動的砝碼,他簡直是一個老練的演員,麵對著用鑰匙開門進屋的亞靜,似乎在說:喏,你來了。羅韻抑製著自己身體中的顫栗,她知道自己會在這房間裏戲劇一般的氣氛中成為一個笨拙的演員,因為她不是老練的陳濤。所以,她已經選擇了從這間房子裏盡快過去,看來隻有出去才會逃離這場令她顫栗的、荒謬不堪的戲劇。她站了起來,也許這正是陳濤期待中的事情,因為他沒有任何挽留她的意思。倒是亞靜在挽留她,亞靜說她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見到她了,問她是不是仍然在那家廣告公司工作。羅韻盡量用最簡潔的語言回答她,她想盡快到門外去,到那場風暴之外去。為了逃避,她告別時連頭也沒有回,她那散開在肩上的長發遮住了裸露的雙肩。當她順著樓梯的一道道陰影終於來到大街上時,她如釋重負,感到自己終於不再是一個笨拙的演員了,她再也不需要進入那種戲劇般的情節之中了。她要了一根冰棒,她小時候很貪戀這種緊硬而冰冷的東西。她一邊行走著,一邊用舌尖吮吸著,有一種涼絲絲的感覺使她回到現實。有那麼一會兒,她看到一個年輕的、充滿活力的女孩穿著緊身彈力牛仔褲從她身邊走過去。她那青春的腿和顧盼的目光似乎在精力充沛地關注著一切事物。羅韻看著那個女孩的背影,感覺到自己已經是二十六歲的女人,感覺到自己已經不再像那個女孩一樣充滿活力了。她將冰棒的那根木棍子扔進一隻淡綠色的垃圾桶。熱風將她的裙裝吹起來,風暴中的那些皺褶慢慢消失了。

那天傍晚,羅韻準備了晚餐等待著肖克華回來,也許是為了贖罪,為了讓自己結婚才一星期的背叛行為在精神上得到緩解,那天傍晚,羅韻用盡了自己的全部本領和想像力燒了十幾道菜,屋子裏到處是油煙和各種調味品的味道,羅韻穿著另一套粉紅色短裙站在陽台上看著樓下的那條小徑,而陽台上的晾衣架上掛著那套洗幹淨了的白色長裙。羅韻進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浴室,當她站在水蒸氣中洗浴出屋時她找到了衣櫃裏的那套粉色短裝。粉色是一種柔和之色,羅韻在粉色中感到自己開始做一個妻子了,所以,她把那套白裙拋進了洗衣機中,她關上洗衣機,聽著機內的旋轉聲,她感到了那些皺褶終於沒有了。她抬起頭來,看到肖克華身著西裝的影子,還看到了他鼻梁上的那副眼鏡。她像一團粉紅色突然飄到門後,肖克華將鑰匙塞進門上的鎖孔時,她的心跳動著,這是異樣的心跳,在她與肖克華戀愛六年到結婚的這一過程之中,她從來沒有產生過這樣的心跳。因而她顯得有些興奮,當肖克華進屋時,她快得連她自己也無法想像地就抱緊了肖克華的腰。她在他的背後,有一刹那,她突然感到自己想哭,但她抑製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