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墨子之道利以貫之
若論及墨子思想的基本特征,無外乎一“利”字耳,此亦為儒家與墨家之根本區別。
眾所周知,儒家對墨家的批評非常嚴厲,其中尤以孟子為甚,所以提到墨子思想的基本特征不可不提及儒家。
孔子重義,故曰:“君子喻於利,小人喻於利”,“君子懷德,小人懷土”,(《論語·裏仁)。在這兩句話中,“利”與“義”處於激烈的衝突之中,但君子貴義,正所謂“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若要問儒家為何如此,必答曰:理應如此,或曰“義”應如此。故對於孔子尊周禮,周遊列國以救天下之弊,子路解釋曰:“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論語·微子》)
雖然已經知道“道之不行”,但“義”應如此,或者簡單的說“應該”如此。孔子所有的動機,皆不外乎一“義”字耳。
但在墨子看來,萬事之根本非“義”也。
“夫義,天下之大器也。”(《墨子·公孟》)
“所謂貴良寶者,可以利民也。而義可以利人,故曰天下之良寶也”(《墨子·耕柱》)
在墨子眼中,“義”並不如儒家所言的那般神聖,萬事之根本乃“利”也,而“義”之所以重要,正是因為它能給天下帶來利,亦即“義可以利人”。儒家高談仁義道德,提出一種理想的社會狀態,譬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人生的終極目標則是“止於至善”,卻並不問為什麼。獨墨子重實用,故追求“為何如此”,而如被問及為何需要“義”時,必答曰:利也。墨子思想的所有根據就是一個“利”字,有利與否也是墨家劃分善惡的標準,功利主義的傾向非常明顯。在兩千多年之後,英國哲學家邊沁認為道德以及法律的目的在於追求大多數的最大幸福,其與墨子不謀而合,如若墨子遇見邊沁必然會引為知己。
《墨子·公孟》雲:
子墨子問於儒者:“何故為樂?”曰:“樂以為樂也。”子墨子曰:“子未我應也。今我問曰:‘何故為室?’曰:‘冬避寒焉,夏避暑焉,室以為男女之別也。’則子告我為室之故矣。今我問曰:‘何故為樂?’曰:‘樂以為樂也。’是猶曰:‘何故為室?’曰:‘室以為室也。’”
在儒家看來“樂以為樂”,但在墨子看來則不然,如若不知“何故為樂”,則如何能知是否需要樂,或者如何“樂”?譬如建一所房子,在墨子看來,隻有知道為何要建房子,即“冬避寒焉,夏避暑焉,室以為男女之別”,才能知道如何去布置房子,如何建好一所房子。萬事均要問為什麼,才能找到“應該”與“不應該”的標準,也才能分清是非善惡。而在墨子看來,這個最終極的原因必然是“利”。
所以,《墨子·貴義》中記載著:
當朋友對墨子說:“現在天下沒有人行義,你何必獨自苦行為義,不如就此停止。”墨子卻用一個比喻機智地反駁了他的朋友:“現在這裏有一人,他有十個兒子,但隻有一個兒子耕種,其他九個都閑著,耕種的這一個不能不更加緊張啊。為什麼呢?因為吃飯的人多而耕種的人少。現在天下沒有人行義,你應該勉勵我行義,為什麼還製止我呢?”
為何行義,蓋因有利於民也。當然,此“利”非蠅頭小利,乃人生之利。故《墨子·貴義》篇雲:
子墨子曰:“言足以遷行者常之,不足以遷行者勿常,,不足以遷行而行之,是蕩口也。”
一言以蔽之:墨子之道,利以慣之。由此可以理解墨子為何多反對儒家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