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證,不,我發誓!”我說,“隻要你不在我麵前出現,不再讓我感覺撕心裂肺的牙痛,我什麼都答應你!”
“不看見我是不可能的,隻是你再次見到我時,我不會是現在這副可怕的樣子,我的樣子會很可愛,豐富的身體,親切的麵容!你再次看見我時,我就是你那可愛的米勒姨媽。而且對你說的話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苛刻,我會對你說:‘我可愛的孩子,繼續寫你的詩吧。你將會成為偉大的詩人,你會成為我們生活的這個年代中最偉大的大詩人!然而,假如你相信了這些話,又開始寫你的什麼感情詩,我會立刻給你的詩配上音樂,同時在你的口琴上把它奏響!讓你再次掙紮、求饒。你這可愛的大孩子——當你再次看見你可愛的米勒姨媽時,你一定要想起我,想想我今天的話。”
說完,這個可惡的老太婆便不見了。
她在向我告別時,大概還吻了我一下,因為我的臉頰像被火塊燒了一下一樣。但是,不一會兒這種感覺就消失了,此時的我,飄飄然,如同飄到了美麗的湖麵上,我的眼前白色的睡蓮和綠色的葉子,它們被我的身體壓得彎了下去,漸漸地枯萎了,沉了下去,接著根也脫落了。我的身體也失去了平衡,跟著一起沉了下去。我這次是徹底解脫了,終於可以不受約束,自由地、安靜地休息了。
“死去吧,像冰雪一樣慢慢融化吧!”水底響起了這種聲音,同時唱起了動聽的歌曲,“化為天上的白雲,在風中飄向遠方吧!”
詩人,偉大的名字,象征勝利的旗幟上的美麗文字,寫在蝴蝶翅膀上的偉大論著,都從地麵穿進水裏向我襲來。
我進入了沉沉的睡眠中,但並沒有遨遊在美麗的夢中。此時我既聽不到那凜冽的寒風咆嘯而過的聲音,也聽不到砰砰響的關門聲。還有鄰居的破門鈴聲音,更聽不見那位穿釘子鐵掌靴子的房客那沉重的鐵球掉在地上的聲音。這太安靜,太幸福了,我終於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突然,外麵刮進來一股陰冷的風,通向房東臥室也就是姨媽現在住的那間房,房門被這股風吹開了。姨媽從床上跳下來,穿上衣服,穿上套鞋,趕緊跑到我的房間裏來了。
她對我說,我睡得是那樣安穩,睡得像上帝的天使那樣,她根本不忍心打攪我這難得的熟睡。
我自己從睡眠中醒來,睜開了雙眼,我根本不記得米勒姨媽在我的房間裏。但是,我馬上清醒了過來,想起了自己牙痛時的悲慘情景和那位牙痛太太的恐怖場麵,一想到這些,我又出了一身冷汗。現在,我終於把夢和現實分離開來了。
“可愛的孩子,昨天晚上我們說了晚安後,你可能沒有寫上一句詩吧?”米勒姨媽問我,“假如你寫了一些詩,那就最好不過了,那請你給你的米勒姨媽讀一讀,讓我再次感受一下你的思想。你是我心目中的詩人,是我心目中最偉大的詩人。”
我抬頭看了看米勒姨媽那滿帶笑容的臉孔,我總有種感覺,感覺姨媽那可親的笑容中帶著一絲詭詐。我真弄不清楚,這位在我麵前的老太太是我一直敬愛的米勒姨媽呢?還是昨天夜裏讓我苦苦求饒,麵目可憎,恐怖至極的那個牙痛太太呢?
“你寫詩了嗎?快拿給我看看,我心目中的大詩人?”
“什麼詩?沒有,沒有!”我對麵前的老人大聲喊到,“你究竟是不是我的米勒姨媽!”
“你在說什麼呢,難道你還有別的米勒姨媽嗎?”老太太有些迷惑地問。
看來這位還真是我一直敬愛的米勒姨媽,而不是那可怕的惡魔。
米勒姨媽走上前吻了我的臉頰一下,然後坐在一輛出租馬車上,回自己的家去了。
我隻寫了上麵這些對話,沒敢再寫一句詩,詩在這裏永遠不會被人看到了。
的確,這篇手稿就這樣中斷了,看上去是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我的讀者朋友們,那家食品店店主的兒子,雜貨店的夥計還在舊紙裏找這樣的文稿,但是,他無法找到這篇故事的另一部分。大概另一部分的文稿,它們早就包了咖啡豆、鯖魚、黃油和肥皂,散落到千家萬戶去了吧!它們雖沒有在讀者麵前一起出現,很可能你買的黃油就有用那篇手稿中的一張或幾張包裹的,它們同樣實現了自己的價值。
釀酒人拉斯姆森死去了,米勒姨媽也離開了這個世界。那個有詩人氣質,有詩人才華,有詩人感悟的年輕人的靈感和思想也被扔進了木桶裏——在那裏安然地死去了。
這就是整篇關於患牙痛的姨媽的故事,現在也隻好收筆了,因為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