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曾經挽著手逛家具城,一邊低聲說著將來的房間該怎麼布置;也曾經一起去自助遊,為了省錢買硬座火車票,她的頭就靠在他腿上,而他抱著自己,一夜未眠。原來都是假的。他們熬過了畢業,卻熬不過現實。

她知道,從此之後,他不再需要自己買打折的襯衣給他,也不用一起擠公車,就像她知道楊可家條件很好,隻是她懶得再開口對他說起。

就像自己離開的時候,他靜靜地喊住自己:“林慕,我不是不愛你。可是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忽冷忽熱的情緒,她坐著,握著拳頭,忽而想要破口大罵,忽而又強自克製,到了最後,隻是難受,恨不得蛻下一層皮,讓三年時間重新來過。到了校門口的時候,冷靜終於消失了,林慕前所未有的憤怒,竟想到了去天涯上去開貼爆極品。她付過錢,一邊喃喃自語:“潑硫酸不值得,我憑什麼為了這麼一個人去坐牢!”

其實生活就是這樣的,在覺得無味如白水的時候,命運之神像是為了提醒她的存在,就小小的給你一份禮物。有人收到後欣喜若狂,有人則頹喪灰敗,總之有苦有甜,如人飲水。而林慕很不幸的,屬於後者。

她在接下去的一個星期,迅速的瘦了下來。

是給失戀逼得嗎?其實也不見得。隻是晚上常常睡不著覺,想著想著就生氣,連胸膛也能鼓起來。三年的時間,追她的人也不少,她一一拒絕,現在想起來,真是可惜。

於是白天起床的時候臉色蒼白,眼眶下一圈烏黑,就像給誰迎麵揍了一拳。算算時間,上次周欽一說起過月底會回美國,而有些學生資料需要他幫忙帶去,她在隔了幾乎一個星期後,終於撥電話給他。

他們約在學校那條著名的河流邊見麵,因為那裏離他的實驗室近。她站在橋上,伸手扶著欄杆,有鏽漬紮著手心,宛如見證著時光的流逝。

電話響起來,她脫下手套,費勁地去找。

是蘇曉晴。

邀她喝喜酒,就在周末。

握著手機的手就這麼緊了緊,她忽然記起來,那次他們一起吃飯,四個人,兩對情侶。才幾天,一對終於要走進婚姻,而她和辛華,走不到那天了。

她盡量笑得自然:“恭喜啊,怎麼這麼快?上次沒聽你們提起啊?”

蘇曉晴卻沒回答,語氣有些為難:“小林子,我們這麼熟了,我和你說實話吧。陶伍先去邀請的辛華……那時候我們真不知道你們分手了……他說他會去,楊可也會去。你……”

她知道蘇曉晴的意思,忽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一片不知名的枯葉從光禿禿的枝丫上顫了顫,打了個旋,落在了青綠色的河水中,似乎隻沾了一點點水,就往前漂去了。

就像是慢動作,這個悠長的過程在林慕的眼裏一點點地掠過,她沉默了一會,咬了咬嘴唇:“沒事,我會去。”

那邊蘇曉晴有些吃驚,重複了一遍:“你真的來?”

她為什麼不去?是她做了虧心事麼?這個世界真的是非顛倒了麼?

電話掛斷了,手指變得僵直,幾乎握不住薄薄的手機。她一定要去見辛華,最好挽著新男友,英俊溫柔,風度翩翩——總之,要比他好千倍萬倍,然後自己容光煥發地在他麵前走過,一雪前恥。

可是……她去哪裏實現這麼美好的夢想?

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這真的是冬天啊。明明林蔭道上的樹枝節如同虯龍,生硬發脆,枝間仿佛有寒號鳥在哀鳴。可是他站在馬路對麵,濯濯如春月柳,挑著眉毛向自己微笑。這麼溫暖而英俊的笑,連時空都轉換了,仿佛就是身處明媚的春日,校園裏高大的梧桐樹還沒長出巨大如手掌般的葉子,褐色的枝條上結著嫩黃的葉芽。

是她在恍惚麼?他們明明不像的。辛華沒有周欽一好看,可他也曾經站在馬路對麵,衝自己微笑。彼時陽光撒著嬌,像是可愛的小姑娘,肆無忌憚地揮霍著美妙的時間,落在地上,流在肌膚上,暖暖的,像是爐火在輕輕烘焙。

季節輪回不過天道。可那樣的美好,碎了一地,她竟連撿拾起都不屑了。

林慕把資料遞給他,看得見他清爽的鬢角,棕色的大衣敞著,身軀挺拔。自己竟脫口問了一句:“師兄,你周末有空麼?”

他一時間不答她,隻是淺笑,似乎對她的邀約心有餘悸。

林慕知道他在想什麼,有一種豁出去的爽快:“我的大學同學結婚。我覺得找個男伴去比較好。”又彎了彎眉眼,“一份禮金,吃兩人份,比較劃算。”

他居然答應!

林慕不出聲地咽了口水:“是在鄰市。”

周欽一點頭:“行。我來接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比起一個星期前,似乎瘦了一些。黑色的大衣裏穿著V字領的毛衣,沒戴圍巾,鎖骨就這麼清晰的露著,而脖頸纖細,仿佛優雅的天鵝。他默不作聲地打量著一切,最後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去參加婚禮也要漂亮喜氣些才好。”又笑了笑,溫潤得像是剛沏好的紅茶,“外邊冷,快回去吧。”

真的到了那一天,林慕換好了衣服,怔怔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又忽然不想出門了。田思上下打量她,一邊嘖嘖稱讚:“嗯,很漂亮。”

是挺好看的。那件深藍的大衣襯得她膚色白皙宛若透明,長發隨意地落在肩上,溫柔美麗。可她隻是坐下,悶悶地靠著桌子:“我不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