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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撞到身邊的一個年輕人,逆著燈光,隻讓她看見半邊的側臉。
很久之後,周欽一問過她:“你當時怎麼認出我的?”
林慕總是說:“我對好看的男人過目不忘。”周欽一的表情看不出信還是不信,隻是笑笑,溫和清爽:“真奇怪,你不好看,我怎麼偏偏第一眼也能認出你?”
——其實這不是實話,那時的林慕,隻是恰巧看見了那遝資料上打印著大學的名字。因為天天念叨著,格外刻骨銘心。而那個人順著她的目光,放下了手裏握著的電話,仿佛是和她極熟悉的老友:“嗨!林慕是嗎?”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認識了一個年輕的男人。在這之前,她聽過他的聲音,也用虛擬世界的字符聊過天。他們都過了樂於網上交友的年紀,誰也不曾邀請對方視頻。她對他的了解,僅僅局限在海報上一張半身照,也幾乎忘了,第一堂課上,那個攝像頭對著滿頭大汗的自己幾乎有四十分鍾。
四十分鍾,足夠一個人認得另一個人的臉。
她愣了愣,才記起今天和周欽一約了取資料。因為辛華的生日,差點忘記,幸好回來得早,於是也直接忽略了互相身份的確認,微笑著打了招呼:“周師兄你好。”
林慕的腦海裏,或者說是田思灌輸給她的印象,周欽一不會是這樣的。他太優秀,會顯得有些張揚,就像在球場上頻頻灌籃得分的英俊男生,而不是在比分落後是沉穩如常、不慌不忙控球協調的後衛。
的確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的目光不是逼人的亮,可是溫潤得像是古老的玉,清淺從容。很冷靜的內斂,就像他的打扮,襯衣和純色的針織衫,文雅的掩飾了隱約的貴氣。
林慕很快地接過資料,來不及掃上一眼,就向他道謝,順便還要客氣幾句:“師兄真是麻煩你了,其實寄過來也很方便的。”
他的語氣有些淡,可是卻聽不出敷衍:“不會,我很久沒有回來這裏逛逛了。”
林慕“哦”了一聲,很想給他接一句:“雖然你很久沒出現了,可是粉絲倒還在。”
隔了這麼久,再翻出往事,會不會讓他覺得緣分奇妙?
“學校建了校史館,是嗎?”他頗有興趣地問,“我剛才在學校兜了一圈,不過沒有找到。”
林慕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該拿出東道主的態度,大方地說一句:“是啊,我可以帶你去看看,就在東邊操場旁邊。”
可她其實不想去,於是委婉地說:“啊,校史館噢?”一時間接不下話來,隻能幹瞪著他,尷尬,心情起伏。
這個時間,對於學校的夜生活來說,是正好開始四處活躍的時刻。操場邊總是燈火通明,而校史館因為是學生的義務導遊和管理,也總是到了很晚才閉館。
周欽一應該知道自己這是並不高明的拒絕方式吧?他隻是笑了笑:“東西給你了,算是不負所托。”他頓了頓,語氣輕鬆,似乎忘了自己之前提出的那個話題,“你這邊還有什麼資料,可以在我離開前再轉交給我。”
林慕禮節性地問了一句:“那你什麼時候回去?”
“我在這裏有一個項目。”周欽一回答她,微笑,“可能要留一個月。”
最後她說:“一個月?挺長的啊,師兄你可以來找我玩,下次我帶你去校史館吧。”
周欽一覺得這個口吻可真是稚氣,這麼大的人,不自覺地還是會說“玩”,可這樣一句話,又遠遠比旁人見到自己時那副驚喜而激動的表情,或者不由分說地要請自己吃飯來得親切。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林慕於是點了點頭:“那我們下次見。”她背過身子,低了頭急迫地去拿手機,如願以償地看到那個名字在閃爍。
這個時候的林慕,其實並不知道接下去的一個月,對於她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她隻是半欣喜、半惱怒的接起了電話。
周欽一也轉過了身,繼續往前走,襯衣的領口就擦在頸側,比起柔軟的發絲,要生硬的多。腳步就有些慢,聽得見身後一個女孩子很大聲地說了一句:“你是不是無理取鬧啊!”他忍不住回了頭,看見林慕僵硬在原地,手裏抱著那遝資料已經落出了大半,而她似乎全沒發覺,維持了那個姿勢很久。
即便穿了一件絨絨又厚實的衛衣,可她看起來還是瘦小,感覺就是一個很大的娃娃。周欽一想走回去,至少也問問發生了什麼事。可是這樣一幅情景,有常識的人都會了解,那不過是情侶之間吵了架。
他嘴角微微翹起,雙手插了口袋正要離開,忽然見到她蹲下了去撿那些資料。
風很大,把幾張紙吹到了那條小徑的路口,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周欽一在心底歎了口氣,還是走回去撿了起來。
他本以為看到她的時候,至少眼睛會是像哭過一樣,因為剛才她的聲音裏,明明有了哭意。
可她沒有,隻是接過那幾張紙,仰頭說了句謝謝,然後很快地就上樓了。
他見過很多叫自己驚豔的女孩子。可偏偏沒有這樣的,可以將怒氣表現得這樣生動而倔強表情依然鎮靜,可是目光隨時會掀起巨浪滔天。
幸好他不是惹她生氣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