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瑩然,院子裏靜悄悄的,隻餘一盞豆丁燈火輕輕搖曳。
敏青從一個三寸寬的首飾盒子裏挑出一件白玉梨花簪子拿在張珞瑾的鬢發旁邊打量了會兒,還是覺得不妥,便又收回了盒子裏,輕歎一口氣道:“這白玉梨花簪子雖然淡雅出塵,款型也好,但是未免太素了,不適合拿來參加明日的宴會。”
“還有別的麼?”張珞瑾聽敏青這麼說,轉過身子去撥弄了幾下盒子裏的首飾,才發現寥寥幾件都已經試了個遍。
“這些都是夫人早年留下的,不是太成熟就是太素雅,姑娘才十二歲,委實不適合。”敏青自顧說著,卻瞅見張珞瑾一臉的難過,想必是又想念起了已逝的母親,便趕忙改口道:“姑娘,要不我去找淇姑娘借兩件吧?她那兒好東西多,隨便打發點也是好的。”
張珞瑾雖覺得敏青的話有幾分道理,但是又拉不下那個臉麵,雖說淇妹妹對她一向很好,還時不時的給她送點兒東西,但若是她主動跟人家討東西像個什麼話?而且如果被李夫人認了出來,恐怕又要冤枉她手腳不幹淨。
自打母親過世,李姨娘扶正了以後,她的待遇就差了許多。
雖然她一直占著嫡長女的名頭,但畢竟子憑母貴,羽翼未滿的孩子一旦是少了長輩的庇佑,是一點兒實權也沒有,下人們曉得她不得寵,自然也不把她當嫡出看待,舔著巴著的都去討好李夫人的孩子去了。
張珞瑾微微顰了眉,抬手指向那件白玉梨花簪子,淡淡道:“不用了,就它吧。”
最近朔北的姨父被調回了峒陽,李姨媽便也跟著過來,李夫人七八年沒見到姐姐,自然高興非常,早早就囑咐了府裏要準備宴席款待。她原本也想要盛裝歡迎,算是討好討好李夫人,可任憑敏青將櫃子翻了個遍,也沒選到什麼稱心如意的。
敏青將那件梨花簪子取出來給張珞瑾斜斜插上,又仔仔細細端詳了一會兒,猶豫問道:“姑娘真的準備這樣赴宴麼?”
張珞瑾對鏡扶了扶鬢,勉強道:“就這樣吧,我覺著也挺好的。”
敏青曉得姑娘是在說假話,她扁了扁嘴沒有多說什麼,低下頭去將首飾盒子拿過來繼續翻找,好像非得找出一點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出來才肯罷休。
張珞瑾暗歎一口氣,也懶得繼續折騰,便將鬢上釵環摘下放在梳妝台上,徑自轉身回了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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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太陽的光絲從門窗的縫隙中投進屋子,在地麵上照出了一條細細的光斑。
敏青推開房門和窗戶,讓清冽的空氣帶走屋子裏的悶熱,而後又慌慌張張小跑到床榻邊,也顧不上什麼禮儀,忙用手推著熟睡的張珞瑾喊道:“姑娘,姑娘,姑娘起來了,李姨媽已經帶著瑉爺過來了,大家都已經去了聞香閣,獨獨就缺您了!”
張珞瑾嚇得驚坐起來,茫然地望著敏青問道:“不是說李姨媽下午才能到麼?怎麼一大早就來了?”
敏青一邊著急忙慌地幫張珞瑾穿衣裳,一邊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昨個兒晴芸是那麼跟我說的,但是剛才王嬤嬤過來催,說那邊已經到齊了,叫您快點兒也過去。”
敏青口中的晴芸和王嬤嬤都是李夫人屋子裏的,怎麼會傳達的東西前後不一?難道是後來時間又改了,她們忘記過來通傳一聲了麼?
張珞瑾簡單收拾妥當後,也沒用早膳,便火速趕去聞香閣,遠遠的就聽見李夫人砸東西罵人的聲音:“你們這些不中用吃的!連個桂花香凝珠玉丸都做不成來,還跪在這裏做什麼,還不趕緊去珠點齋將點心師傅請到家裏來!”
張珞瑾是十分害怕李夫人的,每次聽見李夫人發火,她都怕得直抖,即便現在還隔著幾百尺的距離,她的掌心也被汗水浸的十分粘膩。
敏青攙著張珞瑾腳步很快,完全沒有注意她的驚怕。她用力拄著敏青的胳膊,半拖半行的勉強走著。
看來李夫人很看重這場宴請,竟然連峒陽第一齋的點心師傅都要請過來,隻為了吃一口正宗熱乎的桂花香凝珠玉丸。而她竟然在這麼重要的時候遲到,要是夫人發火怎麼辦啊?
張珞瑾越想越害怕,甚至都想要推開敏青幹脆回去得了。
李夫人方朝幾個下人罵了一通,也是累了,便坐在椅子上吃了口茶。她將將放下茶杯,便看見瑾姑娘領著敏青朝這邊過來,便眯起鳳眼冷嗤了一聲,又拿起絹子稍稍拭了拭嘴角,然後一臉高冷的坐在那兒,假裝沒看見張珞瑾似的。
張珞瑾望見聞香閣裏除了李夫人和一些粗使下人也沒見到別的人,稍微怔愣了一下,而後想起來還沒行禮,便又忙在敏青的攙扶下朝李夫人俯身行了個禮,微抖著嗓子喊道:“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