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按在竹門上,稍稍用力便推開了門。
門外滿目的青翠,綠竹蕭蕭,隨風而動,小橋流水,魚池荷塘……都與想象中的景色不謀而合。
這些景象一點點清晰的印在腦海裏。
鳳曦微不可置信的環視著,抬頭看藍天白雲,流水一樣緩慢滑過的雲霧,微亮的天際刺痛了雙眼。
她抬起手捂住雙眼,手指微微顫抖。
……看到了?看到了!
視覺恢複了!
一片翠綠中,白色的高挑的身影那麼明顯,略長的衣擺和袖子迎著風翻飛。
鳳曦微暗笑,白淺依然喜歡一身白衣,這麼久以來竟未改過。
白淺背對著曦微,正凝神注視著什麼。
鳳曦微提起裙擺,小心翼翼的走到白淺身後,藏了一個驚喜給他。
他還不知道自己能看到了吧……
就在指尖準備碰上肩頭的那一瞬間,一直背對著的白淺沒有任何預告的轉過身來。
鳳曦微驚恐的盯著白淺模模糊糊的臉,想要仔細去識別他的眉目,卻像蒙了一層水霧一般怎麼也看不清了。
沙沙沙——
耳邊的聲音,滿目翠綠的竹葉,甚至是竹葉上的露水都那麼清晰可辨。
為何近在咫尺的白淺,卻看不清他臉?
模糊中白淺似乎是笑了,攤開手掌,一隻小巧的翠鳥躺在他的掌心,一動不動。
鳳曦微看著那隻翠鳥,剛想問是怎麼了,隻見那隻翠鳥抖了抖翅膀,一個利落的翻身站起來,撲騰著快速飛去了。
耳邊還回蕩著清脆鳴叫的回音。
鳳曦微莫名的感覺到不安:“白淺,你怎麼了?”
白淺說:“它活過來了,”聽白淺的聲音,就知道他很開心:“它活過來了。”
鳳曦微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手腕上新添的傷口似乎又開始在痛,有人拿刀割著一般的疼痛……
麵目模糊的白淺步步朝著她逼近,鳳曦微狼狽的往後退著,四周的竹林忽然圍在他們身邊快速的旋轉。
好可怕的白淺!
……
被驚嚇了一番,猛然轉醒時鳳曦微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狠狠顫了一下。
她空洞的睜著眼,渙散的麵對漆黑一片的黑暗。
……又是個夢。
又是個噩夢。
連續好幾天都是這樣子,到底是怎麼了……
明明還沒有熱起來的天氣,她卻出了一身薄汗。
鳳曦微抬起酸痛的手撐起身子,扯了袖子擦額上的汗。
“醒了?”白淺的聲音。
“嗯,現在是什麼時候?”
“正午……嗯……曦微,有人找你。”白淺的聲音有些猶猶豫豫的。
“啊?”鳳曦微有些詫異,慢慢翻過身下床,憑著記憶摸索來了外衣穿上,有些警界的整了整暗器,順了順
長發,掀起白淺特意掛起的紗簾走出去:“誰?”
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過後,一個十分陌生卻很堅硬的聲音響起來:“末將參見公主。”
“你是……?”
“末將是秦昭。”
“你是昌少將軍的……”鳳曦微忽然有了印象,雖然沒有見過,但是鳳祁寒卻提起過他甚至大為誇讚過,他是昌錠麾下的名將:“秦校尉特意來此,有事麼?”
“太子殿下和少將軍讓末將送來一些衣物藥材,並說這幾日下雨天涼,請公主多多保重身體。”
住了好幾天,鳳曦微對屋子裏的格局十分熟悉,她能很從容的走到桌子邊坐到椅子上。
鳳曦微微笑著點頭:“我明白的……皇兄和少將軍可好?勞煩校尉傳達,也請他們多多保重。”
白淺在倒茶水,鳳曦微聽著水聲。
白淺總是意外的沉默。
“太子殿下還說,若是沒有起效,還希望公主能早日回宮,他對您十分想念。”
茶杯放到桌麵上碰出不小的響聲,白淺看來很不滿。
鳳曦微笑笑說:“這幾日似乎有了一點起色,等過段時日再說吧。”
她感覺到秦昭有些緊張了,於是說:“說點別的吧。”
秦昭雖然說是,卻也沒敢扯遠了說,大多數都是在回答鳳曦微的問話,他休息了一會便要離開,臨走時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拿了一個錦囊來,遞到鳳曦微手上。
“這是少將軍送給您的……”秦昭努力的想了想:“公主,恕末將直言,像少將軍那般常年上戰場的人,對於生死一向看得很開,更不信什麼鬼神之說,但是他這一次卻求了這個東西來……聽說很靈驗,希望能早日護佑公主重見光明。”
鳳曦微解開錦囊的袋子,手指伸進去探了一圈。
是一個折疊得十分工整的符。
“末將告退了。”
“秦校尉,替我傳達少將軍,多謝他的好意。”
“是。”
軍人離去的步伐沉穩而整齊。
鳳曦微拿著錦囊沉思著,一旁的白淺幽幽飄過來問了句:“這是什麼?”
鳳曦微說:“一旦達到求助鬼神的地步,看來我是真的沒得治了。”
這時,幾隻雀鳥停在窗台上嘰嘰喳喳的鳴叫。
鳳曦微回想起莫名其妙的夢境,順口問道:“白淺,你最近在養鳥?”
“沒有,前幾日搬運糧食的時候不慎灑落些稻米在庭院裏,有些雀鳥來爭食也是正常。”白淺走到窗台邊,拿走支木,窗台合起來,雀鳥撲騰著飛走了。
白淺有些出神。
鳳曦微想了想:“明先生呢?”
“……師傅去義診了。”
“嗬……”鳳曦微冷冷一笑,抓緊了錦囊。
白淺說:“你餓了吧?我去煮點吃的。”
鳳曦微說:“嗯。”
鳳曦微慢慢走回床邊,把錦囊塞到枕頭下麵,又在一旁摸了梳子,慢慢梳起長發。
她回憶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明先生和白淺,味道越來越詭異的藥,明先生不知道往裏加了什麼藥材。
每次鳳曦微喝完藥,都會覺得頭疼發熱,雖然睡一覺起來就會好,但是一定會做噩夢。
明先生總是說喝了會有效,可是至今沒有任何起色。
明先生這個人……
鳳曦微緊緊攥著梳子,心中越來越不安。
白淺離開了很久都沒回來,倒是有個輕微的腳步慢慢靠近了。
明先生的輕功很好,可惜鳳曦微失明後耳力大大提升,明先生進來或者離開已經瞞不住她。
鳳曦微鬆開手裏的梳子,又握緊:“聽說明先生去義診了?來來往往想必十分辛苦。”
“尚好。”
明先生低低的回答,似乎在屋內站了一會,就轉身出去了。
片刻後,他端了碗藥來。
“時辰到了。”
鳳曦微走過去。
空氣裏彌漫著苦澀的藥味,比前幾日的更多了一絲腥甜。
鳳曦微蹙眉:“明先生,你這次又添了什麼藥?!”
“你不用知道。”
鳳曦微打翻藥碗,冷笑:“你究竟有何目的?”
明先生盯著她的雙眼:“你。”
“你終於肯說出來了。”鳳曦微飛快伸手向前抓去,明先生側身一閃,袖子卻已經落在鳳曦微的手上。
“你為什麼接近白淺?每天給我喝這些奇奇怪怪的藥又是想幹什麼?你……究竟是什麼人?”
明先生用複雜深邃的目光看曦微,袖子這樣被她拉扯著,不掙脫,也不言語。
鳳曦微倒是有些急躁:“說話!”
明先生沉默依然,這時白淺突然來了。
“你們怎麼了?”白淺不明所以的看著兩人。
明先生甩開袖子,拿了碗快步走出去,被鳳曦微抓過的布料處,留下了一道蜿蜒的痕跡,像是被火燒過,邊沿腐蝕。
白淺看到鳳曦微的指間裏的銀針。
鳳曦微默不作聲的把戒指旋了回去,低聲說:“白淺,你回來了。”
“你和師傅怎麼了……”
“沒怎麼,”鳳曦微笑了笑:“我嫌那藥太苦了。”
白淺說:“這可不行,良藥苦口,你不喝眼睛怎麼好起來?”
鳳曦微笑著搖頭:“我餓了。”
“你等等。”
不一會,白淺把燉好的白鴿粥端了上來。
鳳曦微笑道:“白淺,你是越來越賢惠了。”
那天晚上鳳曦微很晚都沒有睡,和白淺一起在庭院裏看星星。
深夜露重,空氣彌漫著清新竹葉的味道,耳邊聽著遠處潺潺的流水聲,讓人覺得很輕鬆。
鳳曦微躺在竹椅上,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外衣,閉目養神。
白淺坐在另一張竹椅上,正仰著頭數星星。
兩人之間架了個小爐子,咕咚咕咚的燉著藥材。
白淺模模糊糊的說:“好多星星……數不過來了。”他低下頭,揉了揉後頸。
鳳曦微支著下巴:“有月亮麼?”
“有的。”
“和煎餅一樣的月亮?”
“唔……是被咬了一口的煎餅。”
鳳曦微低聲笑了。
鳳曦微說:“那真可惜。”她伸個懶腰:“不過無關緊要……我喜歡這種清淨幽雅的地方。”
“哦?你們那不是有個很大很美很華貴的禦花園麼?怎麼會喜歡上這小小山野?”
“禦花園再大,也終有被圍牆攔截的時候,我不喜歡那種延綿到了一半被硬生生砍斷的感覺,金瓦朱牆隻是無聲的禁錮罷了。”
“可惜,你並不能永遠生活在這裏。”
“嗬……”鳳曦微愣了愣:“會有辦法的。”
白淺“呀”的一聲,慌忙拿了一方抹布揭開了藥罐子的蓋。
“差點過火了,”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把藥倒在小矮桌上的碗裏:“還好。”
鳳曦微厭惡道:“我不想喝。”
“怎麼?……還在和師傅鬧脾氣麼?”
“不是鬧不鬧的問題……”鳳曦微揉揉眉心:“白淺……我一直覺得你師父沒那麼簡單,接近你,接近我,或許是個陰謀,或許他在謀劃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
白淺不以為然:“師傅是個很好的人,曦微,你想多了。”
鳳曦微苦笑:“白淺你很單純啊……你這樣的人最好騙了。”
白淺平靜的看著湯藥升起的白霧:“你這麼說,很打擊人啊。”
鳳曦微趕緊很正經很嚴肅的說教:“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句話你知道吧?我一直覺得你師父很有問題,出身不明不白,做事神秘莫測的,我最怕的是他是武林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