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姐妹倆回到剛剛的包廂,喻子華和陳良順之間要吩咐要彙報的也都辦妥了。眾人一起下了樓,送著陳良順與姐妹倆上了馬車,望著馬車緩緩往南方駛去,葉有花怔怔地站在雲來客棧前,一直到再也看不見馬車的蹤影為止。
看著葉有花無限惆悵與掛憂的樣子,喻小五猶豫了一下,不聲不響走到她身旁,淡淡地說了一句:“她們不會有事的。”
他低頭瞥了瞥葉有花,這個角度隻看見她長長的眼睫毛伸出劉海外,輕輕地顫動著。他心底幽幽歎息道:有事的人,會是你吧?
站在葉有花左側的喻子華意味深長地瞥了喻小五一眼,抿嘴一笑,不動聲色地問道:“葉姑娘,如今已近戌時,你是打算在此住下還是我們安排馬車送你返家去?”
葉有花收回視線,低頭想了想,輕笑一聲:“難得可以在這雲來客棧住一晚,我又何必急著回家去?喻公子,叫你破費了。”抬起頭她又恢複了如常的笑臉,朝二人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轉身自顧自地走回雲來客棧。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整個幻霧道隻剩下零星的客棧裏還是燈火通明,其中又以雲來客棧最為燈光璀璨。
這裏的夜晚是熱鬧的,無論是一樓的茶座還是二樓的廂房,甚至是三樓以上的客房,都聚集著許多從各地而來的客人。這些客人有些是從霧城各縣來此采辦物品的商賈,也有些是從其它大城前來批發米麵雜糧的。他們忙碌了一天,晚上便泡上一壺好茶,三五成群地閑坐暢聊,交流一下各自的經驗,或是說說各地的趣聞,甚是愜意。若是運氣好的,還能趁機結識一些貴人,指不定哪天誰誰誰便能幫上一把。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一陣幽遠寂寥的清亮歌聲似遠似近地傳來,可惜被淹沒在人聲鼎沸的喧鬧裏,竟似無人察覺。
喻子華的房間在雲來客棧第七層,這是最高層,隻供真正的貴賓留宿。雲來客棧乃喻家的產業,作為喻家嫡長子,又是喻氏商會的主事人,他理所當然地占用了客棧中最好的房間。
此刻他正坐在書房,神情淡漠地看著信鴿剛剛傳來的消息。放下了手中的小信箋,他緩步移至窗前,沉默地望著天上那輪明月。今日已是四月十七,月兒仍然勉強維持著渾圓,凝視著那清朗的月色,他的思緒不由得飄蕩得很遠很遠……
也正在這時,那陣奇異腔調的歌聲透過樓下的喧嘩聲,被他的耳朵敏銳地接收到。他繃緊了身體,屏息靜聽著,那歌聲有些熟悉,似乎是她……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歌曲,本應感到奇怪,但歌聲中透出的落寞與無奈,讓他無意追究其它,隻是細細聽著那歌聲一遍又一遍地反複唱著。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他若有所思地輕念著,唇間溢出一聲歎息。他放鬆了身體,斜倚在窗邊,難得放任慵懶的情緒對月沉思。月色灑在他濃密的黑發上反射著白光,星輝映入他深邃的眼眸,微風吹動衣袂,他一動不動,似乎完全融入夜色裏,融化為一幅絕美的畫卷。
而今夜留宿於客棧五樓的葉有花,亦同樣怔然對著月光歎息。這首歌從沒有像如今這般貼切,她所抬頭看見的月光,是否也照耀著她所牽掛的那些人?而她思念的人們,又是否也在想念著她?
她是厭惡離別的,因為厭惡離別,甚至不願相聚。寧願一個人龜縮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袒露心跡,不靠近別人,就不怕暴露弱點被傷害。是從何時起,她不再願意付出,不再願意去在乎,隻因再也傷不起?
在這樣一個離別後寂寥的夜晚,她靜靜思索著過去的種種。曾經的害怕,曾經的軟弱,曾經的絕望……她已經舍棄了太多太多,最後連生命都決然放棄,這一世,還要繼續如此嗎?